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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毓方:甦 醒

2018-11-9 10:11| 发布者: 赵日超| 查看: 551| 评论: 0

摘要: 笔者按:此文写于贸易战爆发之前半年,风起于青萍之末,作者已经敏感到,遂借用某美籍华裔的素材,作此短文。有人反映看不懂,这很正常,因为,这不是报道,是文学。(文章刊于11月3日中国财经报)甦 醒卞毓方 美 ...
      笔者按:此文写于贸易战爆发之前半年,风起于青萍之末,作者已经敏感到,遂借用某美籍华裔的素材,作此短文。有人反映看不懂,这很正常,因为,这不是报道,是文学。(文章刊于11月3日中国财经报)

甦  醒 
卞毓方

      美国,乡村公路,拐弯处,他正哼着小调。
      “妈——呀!”一辆卡车突然迎面窜道冲来。急打方向盘,急!还是来不及了——撞!!!
      眼前顿时一片火星,火瀑,火海。
      然后日月坠落,星辰死灭,宇宙坍塌。
      然后,就是黑咕隆咚深不见底的黑洞黑洞洞了。
      一周后,他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
      瞅着病室的桌椅、顶灯、天花板、窗户,以及窗外的树,他讶然,茫然,悚然,莫名其妙而又隐隐感觉不妙,他闹不清自己是谁,怎么落到这个地方,也叫不出眼底那些古怪物件的名字。
      失忆,完全失忆,脑海里一片空白。
      又过了一周——当然是在别人的日历。
      中宵,他一觉醒来,仄起身,转动眼珠,打量窗外的树,树梢的屋顶,屋顶上的星空,脑瓜一个激灵——就像从一段长长的隧道中钻出——他开窍了,他想起,不,他脑际升腾起一个大大的字:“人”!
      不是英文,是中文,简明之至而又神气之至的一撇一捺。
      “人啊,我是人!”记忆在急遽恢复。
      “你是什么人?”一个声音在问,不在左,不在右,不在前,不在后,在头顶,在天花板,在更上方。
      是天使?抑或是潜意识?
      “我……”
      “……我是……”
      “……我是华人。”
      嗯,不错,我是华人。
      “我是华人,我是华人……”他嘟囔着,沉沉暗夜颤动着无数的回声。
      “你姓什么呢?”那声音又问。
      “我姓?”他闭了眼想。
      “你肯定是有姓的哟。”
      “我姓……”
       “想,使劲想!”
       “噢,我姓李!华人兄弟都叫我老李!”
       电光石火,宇宙万象似又渐次归拢过来。
      我是老李。曾经是大李。更早先是小李。
      没错,在比小李更小的时候,还穿着开裆裤呐,大人就手把手一笔一划地教给他,你姓李,“十八子”李,“木子”李。
     “确定是李?”那声音,凛凛地。
     “确定,确定,一百个确定……”他想笑,又想哭,他终于恍悟自己是人,是华人,姓李。
      头一歪,恬然又陷入梦寐。
      这回睡得很沉,很实,很香。
      再度醒来,是凌晨。
      窗外,透出鱼肚白。
      “你刚才说梦话了。”依然是先前的声音。
      是吗,我说梦话了?梦话?!啊不,那不是梦话,是实实在在的回复,有人问我姓什么,我告诉他姓李。
      “李什么?”问。
      他谛视窗外,天色正在渐渐泛亮。
      “哈哈,我叫李天璜!”
      心头,豁然开朗。
      “你难不住我,你再也难不住我了!”他想,得意地。
      这是祖父起的名字哩。“天”,是他这一代的辈分。他有个哥哥,叫李天苍。他排行老二,本来叫李天黄。这“苍”和“黄”,取自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天戴其苍,地履其黄”。后来,读初三的时候,父亲说:“‘天黄有雨,人黄有病’,‘天’字和‘黄’字组合在一起,不吉利。”就给“黄”加了个斜玉旁,成了“璜”。“天璜”, “天璜”,天生一块美玉的意思。
      他骨碌坐起,凝视窗外明月犹辉的西天。若干星子一眨一眨,令他想起李氏祖上引以为傲的一位诗仙,李白,字太白——后人附会为太白金星的。李白的诗如星光撒遍海外,活跃在华人的唇上心上。弹舌即出,转念即来。尤其这一首《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此景此情,简直是冲他今宵写的。
      本能地垂首瞑思。
      太白先生神明,彩笔轻轻一点,就直戳游子情感深处的软肋。
      倏地想起敕勒歌,小学里念过的:“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别误会,他的老家不在阴山,而在泰山之东,黄海之西。他喜欢敕勒歌,缘于它的气概、节奏,你看,天苍苍何其高也,地茫茫又是何其阔也——曾激发他这个李氏天字辈后生无穷无尽的遐想。
      进而想到带“璜”字的古诗,是他读师范时,在图书馆里查得的,像什么“珩璜之贵,社褕之尊”啦,“海滨推老大,粹行比珩璜”啦,“磨砻砥砺功日新,圭璧琮璜光可烛”啦,以及“火后见琮璜,霜馀识松筠,”,“朋友之伦在天地,何啻玄璜耦赤璋”等等,等等。敝“璜”自珍,你懂的,不过是对平凡人生的寄托。
      进而又想到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那篇文章很长,将近四千字呢,也许是因为涉及哥俩名字最早的出处,他下狠心背过,再长也不觉得难,尤其这一段,至今仍滚瓜烂熟:“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泛想开去,那黄河,那长江,那长城,那泰山……
      恨不得缩塞北江南于咫尺,凝三山五岳于眉睫。
      不在中国,反而更加中国,尤其当身处危难之中——这话是谁说的?想不出。那么,就算是我说的吧,他想。
      遥念十七岁时,他师范尚未毕业,投奔早年漂洋过海的叔祖来美,称得上是惨绿的“中国少年”。一晃三十多年过去,少年已打拼成两鬓微霜的中年。中年啊,久客异乡,入乡随俗,他已习惯了英语、英文。然而今夜,在病榻之上,在重度失忆之后,若有神谕,他由人而国,由国而姓,而名,又复归于国,一点一滴回忆起来的,竟然全部是汉字、汉文、汉诗。
       故人,故事,故国,乃至前朝、今生、来世,恍若历历分明而又一了千明。
      由不得浑身一颤——人在江湖,常常是不由自主的,但潜意识不会,它只奉溶于血系于魂的物事为主。
     “恭喜你!”那个一直跟着他的声音又在头顶响起(现在可以确定,那是他的第六感官),“你彻底甦醒过来了。”
      一抹晨曦,打半敞的玻璃窗折射入室,耀亮他初生婴儿般天真无邪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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