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叶：不断前行的时代记录——2024年度宁夏小说述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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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断前行的时代记录——2024年度宁夏小说述评
       周清叶

　　2024年，宁夏小说创作总体态势是平稳前行中有新的进取和新的气象。在看似平常与平实之中，细数收获，阐述本相，发现蕴藏于其中的精彩故事和独特讲述，是对宁夏文学人不断前行的文字记录，也是宁夏文学与时俱进的历史证明。

　　一、获奖与出版情况概览

　　本年度，阿舍长篇小说《阿娜河畔》获第十三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首届天山文学奖，入选中宣部第十七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马金莲中篇小说《母亲和她的第一个连手》获高晓声文学奖。郭乔《银凤凰》入选年度“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石舒清作品精选集》入选《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作品精选集》。包作军《李卫当官》获江苏省作家协会小小说委员会、中国微型小说学会、淮安市纪委监委组织的“清风盈淮·植莲杯”廉政小小说征文大赛优秀奖；《橘子》获“滨农科技杯”全国短篇小说大赛特等奖；《察尔汗盐湖的月亮有几条边》获中共格尔木市委宣传部、格尔木市文联等部门组织的“不忘来时路，启航新征程”全国征文大赛二等奖。董永红短篇小说《夕阳波澜》获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组织的“金佛山杯”第七届大地文学奖小说奖。刘玲佳小说《一眼》获中国纪检监察杂志社、浙江省纪委监委组织的“南孔杯”全国廉洁文学创作大赛优秀奖。

　　出版方面，长篇小说有马金莲《亲爱的人们》，张学东《家犬往事》日文版，赵华《银骆驼》及其九部长篇科幻小说，即《火星使命4——超时空宠物》《火星使命5——奇异洞与幽灵怪》《火星使命6——霸王龙与大氦闪》等“火星使命六部曲”的后三部，以及《沙漠骆驼》和四部守护地球系列：《守护地球：暗夜之子》《守护地球：猛犸归来》《守护地球：星星的歌谣》《守护地球：皮影危机》。结集出版的中短篇小说集有：了一容《野菊花》，董永红《港菜》，杨军民《只想和你唱秦腔》，吴全礼《沪深理发店》，赵华《灰骏马》《星际流浪熊》等。

　　二、宁夏文学期刊持续发挥主阵地作用

　　《朔方》《六盘山》《黄河文学》按照各自的风格与节奏，创造性地为本土作家提供小说发表和交流的机会，旨在培养青年文学人才、打造文学新力量。同时，开通微信公众号、创办电子版是《朔方》《六盘山》在文学界面对新时代数字化赋能、信息化转型新课题的成功尝试。

　　《朔方》用力托举本土作家，中短篇小说样貌丰富。李沐蓉的《南堡的月亮》和杨书琴的《老罗汉》抒写爷孙之间的感情；陈继明的《麻将》和郭乔的《长鼻子爸爸》描写面对家人罹患重病时的挣扎苦痛和最后的正面面对；查舜的《应邀》、李义的《让风吹吹我的手》和马骏的《相撞》分别写个体男女的性格、经历；杨军民的《我是个好孩子》和李继林的《乳牙》有对亲子关系的真实描摹和反思；赵华的《毛毛》为儿童文学带来科幻异彩；科渝的《关于她》《私人博物馆》探讨人性和生活的多种可能；了一容的《黑皮肤的汉姆森》、李沐蓉的《阿布》做出叙事技巧的新尝试；杨子的《夏风吹过月树园》有悬念，并以开放式结尾；王佩飞的《留徐剑》是对“留徐剑”历史佳话的新书写，语言庄重从容；马金莲的《路》属长篇节选，开篇崎岖不平的“路”上描写颇能引人，结尾处新人形象呼之欲出。

　　《六盘山》以“两地小辑”分别与甘肃、山西、安徽合作，交换推出新人新作。吴晓春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明彩虹的《寻找》都属关于爱情咏叹调；马悦的《彼岸风景》、张鹏的飞《草率》写夫妻间的猜忌隔阂；咸国平的《护河》、朱敏的《对面一直亮着灯》均涉及家长陪读生活；周永吉的《老袁》、袁鸣谷的《小舟》、杨友桐的《我的车户哥》分别凝练地叙述个体人物的生命历程；王俊虎的《往事如烟》复现个人青少年生活、求学经历；木沙的《广场上的理头师》、薛玉玉的《秦老汉管账》、匀尔的《图书馆里的诗意》、柳客行的《死亡证明》等截取生活片段，写出令人悲、喜、产生诗意玄想或生存荒谬感的瞬间。

　　《黄河文学》遵循并切实体现了“能够首先拿回家让自己小孩看”的办刊理念。朱敏的《鼓楼夜市》《劳务市场》，木沙的《燕子》写普通群众特别是处于城乡接合部的女性为生活而辛苦打拼；张学东的《两小无猜》描述一段确如题名的爱情；马慧娟的《老虎沟里天地宽》以儿童视角细心耐心描绘四季农事风景和乡村儿童游戏；科渝的《最后一章》追述主人公身受校园霸凌和计划复仇与放弃。《新青年》栏目里，田原的《童话与寓言》借动物之口讲述对日常生活一些现象的个人看法；何昊的《骏马》记录一段粗粝的中学生活和友情。

　　三、年度创作趋势述略

　　（一）源于生活的写作主流

　　总体上，本年度小说呈现出持续的现实主义倾向。一方面，创作方法大多始于、基于生活。董永红之前的护士职业经历和仍在医院工作的环境，使她的作品中呈现了较多的“病”与“痛”，比如《红灯，黄灯》开头即是“我”在夜里接到医院电话，再展开倒叙，《马灯在车辕上摇晃》的小女孩因做油漆工的父亲患白血病去世而孤身卖韭菜，《夕阳波澜》则寻医问诊似的描述了医院走廊里的众生苦相。

　　另一方面，作品内容大多程度不同地描摹出时代中人的喜怒哀乐、疲惫隐忍。比如，计虹《三人行》写大学毕业后三名女性职业和境遇迥异却互相守护扶持，《茶眠》中失去父母的单身男捡起父亲生前爱喝茶的习惯，竟治愈了失眠。在时代快速转型期，亲情往往剪不断理还乱，张鹏飞、马悦细腻描写夫妻尤其半路夫妻因生活细节而心生嫌隙；郭乔用《报考》等作品表现家庭分崩离析给子女带来的伤害，《请客》结尾，少年修复亲情的勇气令人欣慰；朱敏笔下的劳务市场、夜市小摊上人们的穿衣吃饭，是解决温饱而尚未小康的真实境况；季栋梁的《白杨树街》中千奇百怪的人卑微而坚忍；木沙持续关注城乡接合部的乱象，《燕子》女主人公得到丈夫车祸赔付金却遭遇财色被骗的悲剧；杨军民《带你去看海》里中年生活压力大，渴望远方看海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同时，贴近实际，反映社会现实，朴素的生活化书写仍然是小说写作技巧方面的明显特征。然而，不同于新写实的零度情感，宁夏小说在原生态表现生活时常常有着扎实温暖的底色。作为新乡土小说，季栋梁的长篇《垄上人》融入大量文史知识，增加了作品的厚重感；冶进海的《天高地不远》里乡野少年男女生机蓬勃，《存单》中有惊无险，老人到底保住了存单，因传递善意而使人获得更多幸福和力量感；咸国平的《护河》里的志愿者，杨子的《夏风吹过月树园》里的园丁高师傅，了一容的《手艺人》里的师傅和巴郎子都是自在自为、内心有光的人；郭乔笔下面对孩子重病的“长鼻子爸爸”一改往日对妻子和生活的轻慢，重燃生活的**和斗志。《向晚》中，厅局级领导退休后有失落不甘，但尚能调适，老夫妻人到晚年不乏萧索却终归平静，“向晚”也是一幅心灵风景。诸多作品写到乡村、市场、医院里人们的友善互助，竹篱茅舍底是藏春处。

　　（二）形式内容的新变突围

　　于作者而言，创新的压力一直都在，为寻觅小说叙事的新经验、思想主题的新启示而做出的努力都不该被忽视。在大量朴素的日常化叙事中，不乏逐渐增多的现代性质素。科渝的《衬托》《最后一章》都以步入社会伊始的视角回看校园生活，既有亲身经历感，也有拉开距离的省思，其中套用主人公“写作”的模式来讲故事，让“写作”成为人物的动作和讲述故事的方式，在虚构中虚构，可能如“负负得正”，隐藏了某种真实；《关于她》揭示出一个人可以呈现多棱的侧面，这些侧面之间甚至彼此矛盾，所谓生活真相无非是个人不同身份角色的管窥蠡测；《私人博物馆》也提出有深意的命题，比如，建立私人博物馆是否有意义？到底哪些东西可以进入博物馆？人们为平凡生活的付出是否也应被尊重和纪念？匀尔的《图书馆里的诗意》以轻盈浪漫的语言描述女孩在图书馆偶遇一个陌生异性渊博儒雅地谈论诗、语言、建筑，结尾却被告知那人是疯子，或许疯癫确乎不是一种自然现象，而是一种文明产物？李继林的《乳牙》中也有关于中西医差别、原生家庭之殇等多重主题的暗示。木沙的《燕子》中的枸杞意象既是燕子劳动的场景描写，也是她梦里再婚的幸福光芒，还是她被暴打时血流满面的感觉和幻觉；《广场上的理头师》对头的各种形状以及不同发型所代表的不同身份、性格展开分析，有趣妥帖且深具意味。田原对日常生活中外貌自然美、合理使用手机等问题有所思考并做了动物修辞的表达。明彩虹的《寻找》中有情人未成眷属是遗憾，但女主人公发现并更珍视的是自我心灵的成长。杨友桐的《我的车户哥》中男主人公经历生活磨砺，在辛苦的途路中情动于中而咏歌之，他的花儿吸引了很多人，朴素地阐释了艺术缘何感人。

　　总之，作者们在寻常中感受生活的深味，在日常生活的内部通过透析和体悟，实现对日常生活的某种超逾。寻觅叙事的新经验和主题的新启示，都增加了本年度小说的现代感。

　　（三）部分作品的呈像聚焦

　　聚焦是成像的必要条件。一方面，部分作家因较为集中的选材、较稳定的写作状态和较大的作品数量而如“水滴石穿”呈现出某种映像；另一方面，对他们的年度创作给予更多审视，会发现某些特征或趋势。

　　石舒清擅写短篇小说，篇幅虽小，但能“说”好，路径创新延展了思想的深广度。四两拨千斤，巧用力于故事的起承转合，锤炼字句，胜在“对共见之物”的独特表达。《大白菜》具象化了人狂必有殃；《高树义》中十七岁的高树义被霸凌也助纣为虐并承受法律制裁，对他的混沌无知，故事叙事人无可奈何的语气里有种悲天悯人。对罪与罚的持续关注，大约是作家诸多创作观念的一个体现，即“一切创作都是为了探索和表达人性”，“尖锐的事情里反映着突出的人性”（石舒清《一说纠错》，《文学自由谈》2024年第1期）。石舒清喜欢逛旧书摊，像用放大镜一般，凝神聚气，在历史的缝隙间发现线索，编织故事：《大丧》生动讲述专制的普天之下“留头还是留发”是个要命的问题。《针匝子》用一桩命案婉转显现“上面有人”的福祸利害。《探亲》开头极俭省地交代了故事源于实录一封信，军嫂的忐忑自述毕现内心的矛盾纠结痛苦，结尾“周若桐自杀案资料之三。周若桐是谁？”戛然而止，似乎是公案未了，又似乎是盖棺论定。对读者，可以贴心贴肺地娓娓道来，也可以满怀信心地抛下一个不似结局的结尾。《演员狗》属于导演谢晋在宁夏拍摄《老人与狗》的花絮和后续，结尾揭穿狗主杀人、狗吃人肉，这骇人的真相超越虚构，这样的写法是对“艺术源于生活”的虔诚尊重和切实践行。《愁煞人》描述山东义士李钟岳因秋瑾遇害而以身相殉，“起死”这段史料让我们看到了更丰沛的人性和更多的中国的“脊梁”。

　　马金莲常以家居闲谈的场景推进，让读者从细节进入小说的叙述之流。对题材的深入开掘带来作品的丰厚意蕴：《秘密》再现了20世纪80年代西北乡村的封闭保守，性知识的匮乏误导了天真女孩，沉重的思想负担神奇地影响了她的身体感受，并最终改变了她的命运轨迹；《坐在石头上》的女人因大病而能坐观世态，她不断变化着的心境无非印证了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当年闹洞房骑在大伯子哥背上的一幕，是西北乡村的一个婚俗，也是她内心深处隐藏着的一个关于力比多的秘密。历时十年关注、跟进、采访和搜集素材，马金莲的长篇小说《亲爱的人们》以生动的乡村生活画卷，表现振奋人心的乡村发展史和奋斗在黄土大地上的坚韧与温情，交融着乡土之情和现代性的思考，举例分析当地方言的段落就透射出“羊圈门”人事对于叙事者的可亲可爱。

　　张学东对叙事中的动作、情节的布局即叙事节奏，做出良好的掌控。《听电话的女人》开头看似漫不经心地描述留守女人的苦涩生活，在小卖部接听电话的她成为被偷窥对象后，矛盾陡增，终致听到风声的丈夫深夜回来家暴并将小卖部一家三口灭门。《花事》中男孩因父母离异而被嫌弃，为博母亲欢心而设法买花、采花，阴差阳错推倒同桌女孩受伤引发悲剧，充满“松弛感”的叙事带来明净的风格，恰好匹配孩童的懵懂无辜、成年人对孩子的误解、忽视以及偶然性的残酷。《你行我素》用大量笔墨细细描绘女主人公的无故自寻烦恼，直到结尾天降大祸，读者这才发现平淡生活即是幸福。凡此种种，疏密有致的叙事节奏仿佛“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昭彰。

　　了一容的创作大约有三类：《野玫瑰》中蓬勃的山野气息和神秘的传奇情节对读者是一种强力诱惑；《折嘴鹦鹉》对高校科研乱象加以辛辣讽刺；《黑皮肤的汉姆森》《彩鲫》等把故事背景放在古老的部落，用象征和隐喻的手法揭批人性的贪婪，表达反战主旨。

　　在题材方面，部分作者有着较为专注的选择。比如，薛玉玉的《等待兑现的红裙子》《我的朋友杨三女》分别对有性别认知障碍的男孩、有智力残缺的女孩给予关切。冶进海的《万象生》难免IT精英遭遇婚诈而自杀的社会新闻痕迹，但对虚拟空间的浓厚兴趣和持久关注使相关想象精彩独异，同时绝不回避其作为双刃剑的另一面。赵华以旺盛的创作力持续深耕于科幻小说领域，切实拓展了宁夏小说创作的疆域，是对宁夏文学生态的重要开拓与充实。

　　综上，2024年宁夏小说作者以行动的力量为共有精神家园补充了新的实践意趣。宁夏南北各地风习民俗有所不同，文学也应异彩纷呈。当然，每位作者都在不断调整创作的速度和方向，或蓄积力量或突飞猛进，还有因篇幅原因笔者未能谈到的作者也在持续耕耘，他们都值得我们期待和祝福：愿他们满怀信心，笔耕不辍，适应新时代高质量发展的新要求，强根铸魂，以小说创作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现代化建设贡献文学的力量。

　　责任编辑：火会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