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坛记忆】袁鹰的歌伴我们长大 |石 宁 石春永

赵日超

袁鹰的歌伴我们长大

石宁 石春永

2022年10月下旬，我们到田叔叔(袁鹰)家里看望他和田小梅，那时我们的母亲已经住医院一年多了，不能和我们一同前去看望他们。田叔叔那时已经很少离床坐到写字台前写作了，身形明显消瘦，但精神尚好，依然健谈，他躺在家庭护理床上握着我们的手，说起1959年儿童节他陪同朝鲜新闻代表团的外宾到上海时（袁鹰青年时期在上海工作生活，1952年底调到北京《人民日报》社工作），在少年宫恰好遇到母亲带着我们两个幼童正在观看表演（当时我们居住在上海，1963年随母亲调动工作搬迁到北京），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我们两个孩子，邂逅带来惊喜。谈到这些情景时田叔叔已是98岁高龄，记忆仍然强健，63年前的往事娓娓道来。

此后大约两三周，田叔叔因为发烧住了医院，刚住院不久就赶上了全社会爆发的新冠感染**，医院里的大部分医生、护士和护工都感染了新冠，他没能幸免院内感染，新冠阳性延续了三个多月，几近垂危，虽然终于从新冠感染中扛过来，但再也没能恢复到感染以前的身体状态。2023年9月1日，享年99岁的袁鹰离开了我们。

我们的母亲和袁鹰、吴芸红夫妇（吴芸红阿姨已在7年前离去，享年95岁）是大学同学，也是地下党时期的老战友，更是终生挚友，如同兄弟姊妹，他们延绵70多年的友情是我们感受到的世上最珍贵的人际关系中的一种。袁鹰和曾经担任《中国少年报》社长兼总编辑的吴芸红都是心怀大爱的人，他们的工作，他们的作品和他们对少年儿童事业的馈赠，都倾注了深情关爱。我们在长大成人的过程中更是得到他们很多直接的照顾关爱，在我们心里，他们是亲人般的长辈。在追思他们的音容身貌时，袁鹰作词的歌经常在我们脑海中回响，这里撷取几首，以作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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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春永驾车载三位耄耋老人和有残疾的田小梅游览山海关和辽宁兴城， 摄于辽宁九门口长城，前至后依次为吴芸红、母亲薛若梅、袁鹰（田钟洛）。

袁鹰写散文杂文和作诗贯穿半个多世纪，是著名的散文大家。他也不辞细小，为幼童写歌，为少年写歌，为青年写歌，虽然他写作的歌数量不很多，但歌词深入浅出，传唱广泛。至今如果人们路过幼儿园和小学校，仍有可能听到那些欢快优美的童歌飘出墙外。他为新疆建设兵团战士写的《中华儿女志在四方》、《边疆处处赛江南》等仍是新疆地区传唱至今的经典歌曲。

在我们上幼儿园时，小朋友们唱过的一首儿歌是：

“大红花真美丽，

我爱我的好阿姨，

阿姨教我们爱劳动，

阿姨教我们唱歌做游戏，

敬个礼，谢谢你，

大红花儿送给你！”。

这首儿歌不仅唱出童心里对幼儿园阿姨们的亲近依恋，小小孩们还从歌词里学会语言表达，也学会感恩。这首歌其实正是我们非常亲近的袁鹰叔叔作词，尽管我们当时对谁是歌曲创作者还没有概念。

石宁在幼儿园大班时，曾参加过一次幼儿园儿童节欢庆会上的伴唱表演节目。三位把脸和手臂都涂上黑油彩的小朋友伴着歌声慢‍步走到台中央，配合歌词表演受苦和抗争的动作，另两位扮演白人殖民者的小朋友带着花色不同的高桶帽子，神气活现地从台上走过，石宁和其他几位小朋友在台侧伴唱《我的祖国在黑非洲》：

“我是一个黑孩子，

我的祖国在黑非洲，

黑非洲黑非洲，

黑夜沉沉不到头。

西方来的老爷们，

骑在我们的脖上头，

这帮去了那帮来，

强盗瓜分了黑非洲，

……

黑非洲黑非洲，

伸出我们的铁拳头。

殖民主义快滚开，

帝国主义快滚开，

我们要和平独立自由！”

这首歌也是袁鹰作词。60年岁月流过，或许现今的地理名词中，通常已很少把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地区称作“黑非洲”。在互联网上，却仍能搜索到由当今歌手演唱的《我的祖国在黑非洲》这首歌。听起这首歌我们仿佛又回到那个刚刚睁开眼看世界的岁月，它教会我们关注世界另外一个角落里的生存痛苦，也教会我们思索世界不平等、战争频仍的历史原因。

在我们上小学，带上红领巾的年代，有两首留在记忆中最喜爱的少年歌曲，一首是乔羽作词的《让我们荡起双桨》，歌词唱出少年们尤其是生活在北京的红领巾们实际生活和愉快心情；另一首是电影《花儿朵朵》里面的主题歌，袁鹰作词的《花儿朵朵向太阳》：

“你看那：

万里东风浩浩荡荡，

你看那：

漫山遍野处处春光，

青山点头河水笑，

万紫千红百花齐放。

春风吹，春雨洒，

娇艳的鲜花吐着芬芳，

抬起头,挺起腰，

张开笑脸迎太阳。

……

花儿开在课堂上，

到知识宫里掘宝藏；

花儿开在操场上，

把身体锻炼得铁一样；

花儿开在试验田，

庄稼长得肥又壮；

花儿开在山坡上，

一行行翠绿的树秧，

跟我们一起成长。”

这首歌也和《让我们荡起双桨》一样十分贴近少年生活，但优美的歌词更能滋养一种浪漫的心境，开阔一种高于少年实际生活的视野，唱起这首歌会油然感到一种成长的自豪。

十年“文革”动乱来临，袁鹰和他的夫人吴芸红双双经历了被批斗、关牛棚、下五七干校。虽然在十年动乱结束以后的几十年中，袁鹰写下了更多的散文杂文，也写诗做对联，却好像没有再写歌了。但是他在“文革”前夕创作的歌仍然给在“文革”动乱中长大的一代人提供了精神食粮， 春永的妯娌邬荔荔是“文革”中在浙江嘉兴中学毕业的老三届，她告诉春永，当年毕业时就是受到电影《军垦战士》及袁鹰作词的《边疆处处赛江南》电影插曲的感召，主动要求从鱼米之乡的嘉兴到条件艰苦的内蒙建设兵团，参加边疆建设。

1974年石宁在北京高中毕业时，按当时的留城政策，本可以不去农村插队，但他不甘于待在家里等待分配城里工作，主动要求去下乡，当了一名插队知青。当时鼓舞青年心潮澎湃的歌曲中就有袁鹰和郭小川作词的歌《中华儿女志在四方》：

“迎着晨风，

迎着阳光，

跨山过水到边疆!

伟大祖国天高地广，

中华儿女志在四方!

哪里有荒原，

就让那里盛产棉粮！

哪里有高山，

就让那里献出宝藏！”

文革结束后，当年上山下乡的千千万万知青大部分都返城就业。邬荔荔、石宁和不少知青都通过上大学，离开了农村，毕业后长期在科学研究、技术开发、教育、法律等各种行业里工作。就像袁鹰在“文革”后写的多本书中都坦率反思过那样，我们也认真回首过在那个年代走过的路，当时虽然有时代潮流的裹卷推动，个人也确曾有片面盲目的头脑发热，后来在插队的实际生活中，经历过彷徨无奈、岁月蹉跎之困。但是当年那种要让荒原盛产棉粮、让高山献出宝藏的情怀，不畏艰苦到贫困地区去磨练的真诚，却是我们一直珍视的精神底气，仍然在我们离开农村以后各自不同的工作、生活中提供克服困难积极向前的动能。我们也仍然感念袁鹰的那些歌，滋养和鼓舞了我们这一代人的成长。

在追思田叔叔、吴阿姨时，我们感到他们的生命本身就是一首绵长的歌，既有风狂雨暴、跌宕起伏的乐章，也有平和舒缓、柔美安祥的韵律。虽然袁鹰老人离开了我们，但是他写的歌不会离去，他们的生命之歌也不会离去，将长久地回响在我们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