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和看云
徐  可


     徐可，江苏省如皋市人，北京师范大学文学硕士、哲学博士，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作家，评论家，启功研究专家。著译有《仁者启功》《胸有丘壑》《人间圣境》《背着故乡去远行》《三更有梦书当枕》《汤姆·索亚历险记》《六个恐怖的故事》等。曾获中国新闻奖、丰子恺散文奖、汪曾祺散文奖、中国报人散文奖、百花文学奖、冰心散文奖等。


云和看云
文/徐可   

     云是属于天空的，也是属于云和的。

      名字中顶了个“云”字，“云和”与“云”有了天然的联系。“云”这个飘浮不定的物质（要不怎么说“云游四海”呢），竟然在云和有了常住户口。

      于是，“到云和来看云”，几乎成了云和的一句广告语。

摄 | 项朝权

      云和地处浙西南，是丽水市下属的一个县，始建于明景泰三年（1452年）。据《浙江通志》记载：“景泰三年，析丽水之浮云、元和二乡，县名曰云和。”从县名的由来看得出来，确实与浮云有关联。我去云和的时候，正是江南梅雨季节。在从温州机场去云和的路上，就感受到了天气的变幻无常。刚刚山这边还是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穿过一条隧道，竟然狂风大作暴雨如注，以致于雨刮器都闹起了**，车窗外一片视茫茫。不一会儿，倾盆大雨又变成霏霏细雨，大哭大闹讨人嫌的熊孩子瞬间变成了梨花带雨惹人怜爱的娇弱女子。

     在天为云，在地为水。云是水做的，雨水多，云也多。

      云和多山，素有“九山半水半分田”之称。山不在高，有水则灵。没有水的山是枯山，有了水的山才是活山。云和的山水系发达，水源充足，溪流潺潺，水质甘甜，自上而下汇入崇头溪。勤劳智慧的云和人利用这山这水，开垦出一小块一小块梯田，解决了温饱，也造就了一道风景。从深深的山谷到云雾缭绕的峰峦，从平缓的坡地到陡峭的山崖，都开凿了长短不一、或宽或窄的梯田，层层叠叠，高低错落。从唐朝开发至今，已有一千多年历史，成为闻名遐迩的“中国最美梯田”之一。梯田海拔较高，田中的水和河谷中的水蒸发而上，受气流影响而形成云海，化为云雾烟雨，飘浮于高山丛林，山巅与田间时常白云缭绕。“云雾奇观，浮云世界”是云和梯田的一大特色亮点。

     梯田依山势而开，根据山势走向递级而上，从山脚盘绕到山顶，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尽得山势壮美。站在山上观景台放眼看去，远处近处梯田蜿蜒迂回，形态多样，曲线优美，如行云流水，潇洒流畅。漫山遍野的梯田，宛如一条条翠绿的彩带，给山峦束了腰带。又如美丽的少女，手持七彩绣缎，在山峦间飞舞。清澈见底的山溪，从山顶顺流而下，在大山与稻田之间欢快地吟唱。这里是宁静的，能听到的只有鸟鸣和潺潺的溪水声；空气中没有任何杂质，只有淡淡的稻香和花草的味道。那连绵的苍翠山峦，那层层叠叠的梯田，那高低错落犹如穿着蓑衣的房舍，让人平和而安详。满谷烟云，缭绕着江南的春夏秋冬。

摄 | 林川云

     云和的天气是多变的，这让我们在半天之内看到了云和梯田的不同面孔。阳光明媚的时候，山上的空气都是透亮的，用手机拍出的照片都特别明亮，根本不用开什么美颜美图。天空瓦蓝瓦蓝的，阳光为白色的云黑色的云镶上了一道道金边。远处近处的梯田层次分明，一畦畦整齐的绿色水稻与一道道不规则的褐色土垅相映成趣，远处农家的炊烟袅袅升起。田地里，水满田畴，平静的水面被微风吹得微皱，蓝天、白云、绿树倒映其中，反射着金黄色的阳光，动静成趣。

摄 | 郑叶青

     一阵风吹过，一片云飘来，天空星星点点落下小雨点。雨并不大，用不着打伞，在朦朦细雨中观赏雨中梯田，那是一种别样的美。想起古人的诗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就是这种意境吧？细雨中的梯田，是最美的时候。带着浓郁的江南风味，蒙蒙细雨中混着点烟雨的雾气迷茫，空气中夹杂着清新泥土的芬芳，这正是云和梯田迷人的模样。山间有雾升腾起来，薄雾缭绕，或厚或薄之间，云和的梯田若隐若现。小雨中烟雨朦胧，云雾随风飘动，变幻莫测，犹如仙境。雨雾中的梯田最富诗情画意，走在山中就如身处水墨山水画中，又仿佛置身于神秘的童话世界，若隐若现的梯田露出梦幻般的轮廓，梯田的曲线显得更加柔美。更远处的山峦树木则完全湮没在云海雾障之中，视野的尽头除了云雾还是云雾。

      望着眼前一坡坡、一湾湾的梯田，一望无际地向远方扩展开去，烟雨朦胧之中犹如波浪起伏的海洋，我们不禁啧啧赞叹。不过心里还是隐隐地觉得少了点什么。转念一想：少了云呀，我们不是来看云的吗？刚才所见的云，美则美矣，但感觉还不过瘾。云和的云呢？正这么想着呢，突然有人喊：“快看快看，云！”顺着他的手势，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山下，所有的嘴里都发出“哇”的惊叫：我们看到了最壮观的云。只见远远的深深的山谷中，一团团白色的云迅速聚集、升起，越聚越多，越升越高。好像有一位将军在调兵遣将，一团团云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急急赶来。转眼间，整个山谷被云笼罩了，成了云的世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们完全想象不出，那里是深深的山谷。山坡被云缠绕着，那是新娘洁白的婚纱；山头飘着缕缕白云，仿佛披上了洁白的纱巾。看空中，白云变幻出种种图案，我竟然拍到了白云的眼睛。那是一只修长的丹凤眼，不知是哪位仙子的美目。不久，白茫茫的云海填平了沟壑，隐藏了高低，将山峦幻化成云雾世界，美轮美奂的天堂。大家都说，云和人真厚道，生怕我们留下遗憾，临别时还额外赠送我们满天的白云。

     古人咏月诗很多，专门咏云的似乎不多，但是写到云的诗句却不计其数。在关于云的诗句中，我最喜欢的是王维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还有贾岛的“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那份悠闲自在，那份达观洒脱，那份超尘绝俗，真是羡煞人也！我辈凡夫俗子，在劳劳碌碌中，抽出半天的时间，来云和看看云，放松一下疲惫的身心，庶几可以荡涤心中的尘埃吧？


原载《文学报》

云是属于天空的，也是属于云和的。

在关于云的诗句中，我最喜欢的是王维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还有贾岛的“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