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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华北:芦荡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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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4 10:25:5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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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 荡 千 年
张华北

     秋日的雨不及夏季的迅猛,不紧不慢地洒落在南大港,均匀地为每一片苇叶涂抹上水色。晨光来时,湿漉中有着晶莹的亮点,展开了苇铺天盖地的阵势。亿万支芦苇组合成一张漫无边际般巨幅的碧毯,巨毯向东连着大海滩。洼边被一道浓密的树丛围绕,如绿色的项链隐约中模糊了地平线的绿意。各色草棵是那么善解芦苇之意的,它们葳蕤地拥出绿色,让苇丛不在单调中无奈地摇动。黄蓿菜鼓胀汁液的小叶已由水绿换成紫红,旋复花叶下叶上层层花朵被阳光染得金黄,能与它们媲美的当数苣荬菜花,但散乱的金盏显得小气,一些已早早地变成绒团,与高挑起的蒲公英混杂一起漫天散放。红荆的细枝已在柏叶般密叶下露出熟红,粉红的花难以称为花,如胭脂粉黛撒满枝头。

     万顷苇荡,是水与苇的结合,水紧紧环抱着每一棵苇。那千百年挽结的芦根深扎泥土里穿行,偶尔浮起一段玉管般洁白。十万年过去,曾经渤海湾茂盛的森林里鹿奔鸟鸣,翠色如茵的草原上马驰雉飞。大海无情地一次次漫过,把海边延伸进百公里的大地。大海眷恋着富饶的腹地,缓缓退回它贪恋的触角,并不平静地观望着、怒吼着。当4200多年前,那个一脸像铁石般赤红的大禹,高挽着裤腿赤脚踏上海滩的沙丘时,万千百姓拥向他大手挥举处的海湾,用木耒挖起泥土,疏浚出九条狂蛟般的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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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就亘古浩浩大洼的还有黄河之水,几千年里,桀骜不驯的黄河如巨龙,由北向南年复一年横扫海湾,用黄土高原的泥沙与大海波涛搅拌着嬉戏着,一个个广袤无边的洼淀在它恣意的泛滥里袒胸露腹。

     年轻的汉武帝善于总结历代教训,扩疆拓土不亚于秦始皇的勃勃雄心。或许是那一晚梦境中遇见海神,或是在展开其兄刘德献上的《毛诗》木简时,被那“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美妙的诗句感动,那“伊人”莫不是水边的仙子吗!于是,千军万马旌旗如林,汉武帝来到渤海边,登临土垒高台,看大海之茫茫,观苇荡之苍苍。大台之巅,燃起祭祀海神的香烛;大台之侧,芦荡浩渺,气象万千,仙子或许即在云水中,反观大帝风采。两千年过去,沧海横流,风霜雨雪,汉武大帝踏下足迹的土台犹在,汉武大帝眺望不已的大洼尚存,他赞叹大海的雄浑嗓音已消弭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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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片大洼每一株芦苇传承着万千年的基因,在仲夏后的热风中摇曳出齐整的姿态,一夜间抽出万秆芦穗。芦穗最初由紧箍的芦芽尖苞里奋力伸出,不几日,芦穗披散开来,或淡黄、或亮紫,潇潇洒洒,纷纷扬扬。渐渐在阳光抚爱下变得紫红。芦苇们似曾记得,一二百年前,彪悍的棕色、黄色、白色马队拥进了大洼,这里扎起营盘放牧,官家的马儿驰骋在草洼里,膘满强健的马群从这里起步“哒哒”走进军营,疾走战场。如今清朝的战马已奔走无迹,马营村牧马人的后人却在这大洼边扎下了根。

     秋风催促着大洼的苇荡,芦叶一天天染上了淡淡的黄。苇穗也坦然伸开来,每一束细小的花絮都被阳光亲吻。湖水好亮,蓝天和云朵霸占着秋日的天宇,还贪心地侵占了苇塘每一方裸露的水泊。那云朵穿过一片片苇,在水泊里放怀行走。“远鸥浮水静,轻燕受风斜”,海鸥古来是这大洼的常客,吃惯海滩边咸腥的鱼虾,在这大洼寻觅肥硕清淡的鱼虾更是惬意。燕子在草洼里总是成群结队,风风火火,斜飞与转行,让笨拙的苍鹭、呆板的大麻鳽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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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末大洼人的岁月可是一个天高皇帝远的时候,荒凉僻寂里憨厚的草洼人恪守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训,治鱼、猎雁、养苇,一个丰盈的聚宝盆滋养着这一方故土上的人们。18世纪中叶的一个秋日,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身着单衣走进了大洼边的孔庄子。寒冬来临,纯朴的孙家老太将一件新做的棉衣捧给了他,大汉含泪跪地喊声“干娘”。这孙大娘的义子,多年后去世前说出身世,竟是曾威震天下的捻军大帅张宗禹。大洼的寥廓与大洼人的豪爽隐蔽了兵败的赫赫英雄。

     大洼茫茫,当抗日的烽火蔓延在大海滩时,黄骅,这个走过漫漫二万里长征路的战将,倒在了大洼土匪出身的叛徒枪弹下,烈士的鲜血染红了大海滩,溅红了抗日军民不倒的旗帜。黄骅,也把他的生命和名字献给了这片海湾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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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的晴明,蓝天又集聚起乌暗的云朵,雨又潇潇在落。水岸的小白鹭如一个凝固的玉雕,双足入水,全神贯注聚焦于水中的一点,“素翎遗雪,倒影光素”。苍鹰从上空滑翔而过时,嘲笑地斜飞又轻盈上仰,它更喜欢白鹭们蜷起一足在寒雨中呆傻的身姿。

     大洼是苍鹰的家园,上世纪大跃进的日子,苍鹰看见大洼里的小船一只只离开洼里的岛子,汉子们撑起油亮的竹篙,媳妇挺着大肚子,老妇抱着孙子,小女儿怀抱着黄母鸡。还有那船头疑惑着目光蹲坐的土狗。大洼由运河引水,周边开荒种稻,就要淹没洼民世代居住的家,搬迁去几十里外的洼边安家。媳妇的泪簌簌在落,船舱铺盖上已是泪花朵朵。

     几场秋雨,秋色更浓,展开的苇穗浅褐中放出银泽。偶有北方早归的大雁三只五只悠然地落进水泊,零散的野鸭疾疾起飞又匆匆隐去。老人说起,上世纪60年代初是大洼人欣喜若狂的年代,大洼人开垦的十几万亩不毛之地,竟是肥沃的稻田,一条条稻畦在海湾编织成富贵的金毯。与宏阔无比的大洼绿毯相挨,与蔚蓝澄澈的天宇相接。弹奏这天地间大琴,飞扬的是这鱼米之乡最华彩的乐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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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行的大线条由地平线上移动而来,那是遥远的北方飞来大洼的雁群。这里是千百年来鸿雁、豆雁、野鸭迁徙中途的驿站。洼里人围猎雁鸭的传统古来根深蒂固,大雁虽有着仁义礼智信的五德,却难以抵御人们的欲望。大洼里一年年演绎着哀鸿遍野、百鸟折羽的惨状。终于,大洼里的枪声渐渐稀落,到渐渐平静,鸟儿安宁的日子来临。

    秋雨仍不肯离开海湾边的大洼,它们缠绵在这里,只是加大了间隔。苇挺拔昂扬了半年的日子已成过往,大部苇穗垂成了一个个弯弧,灿烂阳光下却表现更多的羞涩。青背的草鱼、红尾的鲤鱼和那些银灰的鲫鱼、麦穗鱼、小狗虾绕行在苇丛里,它们自由地穿行,无需寻觅归路。乌鳢,潜在芦根下歇息,乌黑的脊背在各类鱼儿眼中是一段黑泥,丝毫引不起恐慌的氛围。螃蟹有时会爬上苇秆,半在水中半在水上,吐不尽的泡沫和一双威武的大螯令人生畏,飞来的红蜻蜓欲停又仓皇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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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的大洼古来即是水鸟们的乐园,北方陆续归来的水禽多起来。几只骨顶鸡钻出水边的苇丛,额头的白在一身乌黑装束里好耀眼。一长尾一短尾的两只雉鸡飞掠苇梢再落,许是苇丛里惊起一只田鼠、一条草蛇。几十只水鸟汇聚在水泊,那阔大的泊子中十几个芦苇摇摇的小洲,在鸟儿眼里是一只只轻摇漫荡的小舟。在这里出生的凤头䴙䴘熟练地扎进水里,转眼间衔一条鲫鱼冲出水面。看得眼热时,大雁、野鸭们纷纷下潜,一时水花乱溅。燕阵在蚊阵里无畏地穿行。秋日的盛宴在大苇洼里展开。

     昔日秋洼,也是洼里人狂欢的日子。鱼罩在洼里起起落落,被捉起的鲤鱼红尾抽打着汉子绛红的脸;迷魂阵的长箔延连几里,箔券里鱼儿翻江倒海,涌起水珠如激雨泼洒在汉子咧嘴欢笑的头脸上;小排子船头,黝黑的洼里汉右臂猛地前甩,飞出的鱼叉准确扎进水中黄颊的鱼头;水闸口,流水奔涌而下,鱼飞虾拥,流网里草鱼翻滚,似欲冲破人们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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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古岁月,万顷大洼,走进开放年代。由藏在深闺到坦然面向世界,展开了鲜活无比的笑脸。深秋,芦花在芦穗上跳跃而出,在适时而至的秋风里飘然起飞。走进大洼,飞絮,在眼前任性地舞动。那气势,只有芦花在辽阔的大洼才能展开。如果把它们比作柳絮,那柳絮又过于微小不禁风行;把它们比作纤云,那纤云又过于轻浮不禁光焰。在观鸟台上,大洼的腹地已是一展平坦的驼绒般大野,古人用“明月芦花醉眠”赞芦花之美,用“轻风乱播漫天雪”赞芦花之恢宏,实不为过。苇絮挂上你的长发,黛黑中牵挂点点银饰;芦花贴上你的衣裙,红衣上缀满鳞鳞晶绒。姑娘在芦花开得浓密处摘几支,抱在身前,芦花的温与柔传送在俊俏的脸。

    游船沿洼边小河前行,两侧的波浪一叠叠涌向岸边,消失在芦苇里。水鸭躲进疏朗的苇丛,向外窥视往来的庞然大物。翠鸟在一支芦花上独立,缀一朵艳绝的蓝。踏着棕褐的栈桥走进芦花环绕水泽,坐草亭下听一串苇莺婉转的长鸣,看芦絮一点点无声降落在湖面。不久的深秋将去时,芦荡褪去了最后的一抹带着土黄的绿意,夕阳的逆光下,是一片灿灿的金黄。风中残留的芦絮在芦穗上痛苦地撕扯着,不愿离去。万千只大雁、万千只野鸭,还有高傲的丹顶鹤、黑颈鹤、炫彩的秋沙鸭、绿头鸭在这里汇聚,梳翎洗浴,再启程南行。不愿离去的小队鸟群,依旧浴偎红日,栖压芦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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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秋,最后一场秋雨仅仅点湿了洼里的泥路、点湿了洼边的草木。南排河水沿渠涌来,卷起的浪花让海鸥兴奋地盘旋飞舞,轻鸥的的,芦叶纷纷,河水流进苇荡,消融在无垠的大洼。蓬蓬萎黄的狗尾草拥挤在小路边,保持着下弯的美姿;虎尾草依然一丛丛昂扬挺拔。鹅绒藤亲密纠缠着草棵树枝,野菊碱菀的点点淡蓝、牵牛的盏盏粉红,珍惜着晚秋温煦的阳光。走在大洼的小路,草上的雨水或是晨露已湿了裤脚、湿了鞋袜。
    (注:南大港湿地,俗称大洼,位于沧州东部沿海,国家重要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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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华北:散文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河北散文学会副会长,获第三届冰心散文奖、第十二届河北文艺振兴奖、第四届沧州骄傲十大新闻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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