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门卫

林建明

去菜场回来，经过小区侧门，被门卫拦住了。

他拦住我，没叫我登记，也没叫我扫核酸码。而是一副客气的表情，并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金上海香烟，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一支过来，那句“林老板上街？”也是一道递过来的。

看上去他不像个门卫，除了没穿那种标志性的黑制服外，举手投足，还有气质，也没有一点像。如果穿上黄马甲，倒是和扫街的环卫工人差不多。以前那个胖子基本上都待在门口室里，门窗关得苍蝇也飞不进去。我经过时常想，大概是胖子怕热的缘故，室内室外相差一个春天的温度。

我将电瓶车朝他身边移了移，接过香烟，投过去的是满脸的疑惑，像是预报报今天有雨，天气依旧灿灿的一样。他说：“林老板不记得我了？大前年，我给你在大钟楼那边做过事。”这一提醒，尤其是安庆怀宁的黄梅腔尾音让我一下清醒过来。“你是老吕？戴着口罩认不出了。”我有点难为情：“你怎么在这里上班？”老吕说：“打短工哦，原来的门卫有事回家了，让我顶几天，这一阵不忙，能做一天总归赚一点吧！”“难怪没看到胖子了。”胖子才是小区的门卫，六月份小区大门刚刚开放时，有次我开车出门，胖子拦住我，示意我从中门绕出去。我问他为什么？他看看我的安徽车牌又指指旁边的一块牌子，上面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因为管控需要，社会车辆请走2号门（中门）。我没理他，我的车子不是社会车辆。向前开了几步，栏杆自动升起来了。透过反光镜，胖子在看显示屏，那上面写的是贵宾卡（户主），而不是租客的季度卡或者年卡。

回到家里，我就忆起起这个老吕的点滴。那年钟楼下面有两间门面要装修，一层改为两层的活。所以要制模，扎钢筋，浇混凝土。但首先要做的是在中间的位置开一条十二公分高，十公分深的槽子，好让钢筋伸进去，搭接牢靠一点。打这条槽子的人就是老吕。他是我的一个做建筑五金生意的朋友介绍来的，朋友说他本来做泥工，上了年纪后，工地上受不了，便做些零碎修补活，也帮别人开槽打孔。朋友还说，他人不错，话不多，有人无人在都一样，干活不偷懒，也不与人计较。果然，两个门面，六七十米长的槽子只用了一天多点时间，中间是几个混凝土柱子尤为难打，但他打完了，而且很标准。

混凝土浇完后，楼上的砌块隔墙也顺理成章叫他做了。那次知道他老家没有人，老夫妻俩租间小房子，隔壁出租房的女儿女婿上班时，外孙和家务就都丢给了他的老太婆，生活费还要他出。他说，没办法啊，能动还是要动的，孩子们厂里上班工资不怎么高，以后不管在哪里，房子终究会要买的。那时他抽的是六块五的双喜，接到我递过去的中华总有点受宠若惊的神态，给他点火，他总说，干活抽烟不方便，等会抽。我也就没勉强。

四年过去，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他，如果没有这次重逢，他在我的记忆里可能就消失了。这个世界擦肩而过的永远比天长地久的人多。况且这几年受大环境影响，生意不怎么样，我也就让孩子去经营，自己除了送孙子上幼儿园很少出门。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能够展示的是适合的人。

后来几次进出小区，我都见到他坐在门边的桌子旁，正经的样子像个工作人员，桌子顶头竖着画有二维码的牌子。

但我没和他打招呼，耳边回响着那句话：做一天总归赚一点。对于没有劳保，没有退休工资，享受不到社会种种福利的人来说，这是一个无奈而又现实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