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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昌爱:牛角声里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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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8-21 18:03: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牛角声里的忧伤
张昌爱

     行走在山坡,耕耘在田间地头,牛总是埋着头,如同沉在深深的水里,只是偶尔抬头换一口气,来稀释一下紧张地劳作。在湘西山寨人生活账本,牛栏里有没有一头牛,是富与贫的重要标志之一。有了牛与土地,山民的心才会踏实,才可以去不慌不忙的在春夏秋冬里描绘起自己日子的颜色。
     牛的沉黙,不是本色,而是人间生活之犁使它深感压力的沉重。除了拉紧那条生活之绳,没有第两条路可以去供它选择。轻轻柔软地叫唤一声,感恩太阳、清水和嫩草,还有逢年过节,山里人喜庆的日子,会不忘给它送去一碗谷子、几个糍粑或一两个鸡蛋之类,让它充分享受到来自人类的理解、尊重与关爱。天地间,猪有猪的过法,牛有牛的歌唱与生命轨迹……望着太阳的牛,黙默享受起属于自己的生活。
      小时候的我,喜欢看牛走路的样子,更喜欢听老人讲牛的故事与传说。人去的地方,一定有牛的脚印。田间地头生长出来的谷子与红薯等,无不同牛的付出有关。牛是无言勤劳的代名词,它的命运音符里藏满了忧伤与哀怨。见寨里不少小伙伴有牛可放,我也吵着要娘从生产队里揽回一头,让自己去放,去同牛说说话,能坐上牛背,弹出几个关于放牛的快乐的音符。这件事,在我6岁那年,终于如愿,娘揽回的是生产队里最老实、不会欺生、不会偷懒的一头当家牛。
    所谓“当家牛”就是最肯吃苦、犁田地最多最好管好用的牛。但由于劳累过度,它已病倒。那瘦得皮包骨、毛稀而长的样子,让人见了忍不住心里酸酸的。第一次去放它,见它站在牛栏里—动不动,也不愿瞧我一眼,象是在怀念从前的主人似的。队里给老水牛每天半斤谷子,四天一颗鸡蛋的待遇,是盼望它尽快把身子骨恢复过来。可原来的放牛人,却间断性地克扣着老水牛的补品,被生产队和公社的兽医发现后,就取消了他们家放老水牛的资格。
当时的我,虽年龄不大,但却能感受到生活中那一份因贫困而引发出来的沉重。我默默地注视着老水牛说:“放心吧,我们家会细心来待你的。”说罢,我便牵老水牛上山去吃草,为让其吃得更饱,很晚才牵牛回家。一关进栏,就灌药,就进屋端来娘早己煮翻花的谷子,看着老水牛吃完,然后再掏出口袋里的一只生鸡蛋,掰开老水牛的嘴塞进去,见老水牛吃得滋滋有味的样子,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和快乐。
      当我恋恋不舍地离开老水牛那会,它也默默的注视起我,仿佛已经接受、认同我似的。随后,每次出现在老水牛面前时,它见我如同见到了绿绿的草原一样,激动兴奋得在栏里摇起尾巴来,再重重地叫一声以示欢迎。我忙打开牛栏,老水牛便伸出舌头在我手上舔了舔以表亲热和爱抚过后,才走出栏,在我手势和心灵的暗示之下,十分顺从、听话地走着,悠然地吃着路边的草。
     一次,老水牛见到其他小朋友都是骑着自己放的牛走,便挨着我地打圈走起来,我明白它的心思,—只手放上老水牛的背时,认为我要骑它了,它马上轻轻摆尾地趴下,一动不动。我说,见你瘦成这样了,不忍心骑你。真想让我骑就尽快将身子养好,那时再骑你,我娘也不会骂我了。老水牛黙默地注视着我,好象听明白似的,朝我点点头,站起,准备回家。我心里一沉、一热,心想老水牛是通人心的,我感觉到自己仿佛听到了老水牛的心跳。
     牛从历史的森林深处走来,是人类忠诚的同行者、相伴者与无私奉献者。
     吃完夜饭,屋前的月光地里,喂在母亲怀里的我,讲起自己近日里放老水牛的亲身感受,以及希望母亲,能给讲一个关于牛的故事和传说。母亲淡淡一笑,告诉我说,牛的祖先曾是天上的传令兵,在盘古开天地的时候,玉帝要它下人间,告诉大家三天吃一餐饭;可牛顽皮,暗暗一笑,对地上的人说,你们每天可以吃三餐。如此,凡间的人,为了一张嘴,一天累得死。有一回,观音娘娘带着仙女出外游玩,打开南天门,往下一看,发现凡间的百姓拉犁拉得汗流满面,千般辛苦,心起疑惑,这些凡人用不着如此去劳累呀?一打听,知道是当传令兵的牛做了手脚。于是,观音娘娘就吩咐牛下凡人间,帮助人类犁地、耙田、拉车。
     要牛下凡间,牛自然不愿意且当着观音娘娘的面,讲出不少理由。气得观音娘娘一巴掌打下去,牛刚好抬头,就正好打在牛鼻孔上了,打得牛鼻子麻木,上门牙也被打落了。这样,牛的鼻孔针穿绳牵也不知痛了,上门牙也不生了,有时不听话一挨打,它就使劲把头往下低,不敢抬头。听完母亲的讲叙,我心里怪不是滋味,越想越不安与痛苦,深感牛的祖先办事太不上心、不负责任,才造成牛之后代的如此不幸与可怜。第二天一早,我来到寨后的牛栏,抚摸着老水牛的头,心里说,你的老祖宗如果不是顽皮,开了那么大的“玩笑”,你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可老水牛好像什么都能接受似的,默默、安静地吃着牛栏里的干稻草,那个关于它老祖宗的传说,仿佛同它没有一点关系似的。
     这让我,真不知去说什么好。也许是老水牛为了让我能较早地骑它,它身子在一天不同一天地恢复好起来。只是当我真的可骑它的时候,老水牛在生产队里享受的“特殊待遇”则被取消了,且不能再去休息,得恢复天天去拖犁耕田种地。由于这老水牛的温顺、听话,拖犁时不偷懒,这个人刚放下犁休息另一个又将它牵走。我对他们说:“这样下去,老水牛又会累病的。”他们回答说:“不怕,牛一出生就注定是拖犁的,不然,它就该死,我们得吃它的肉了。”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在心里说:“这帮大人真绝情……”。见老水牛在春天里,一天忙得没个时间吃草,我便上山四处割草,决心背一座草山回家放进牛栏里,等老水牛进栏,晚上吃个饱。一天,上山割草,见我放的那头老水牛埋头在水田里吃力拖犁的样子,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了我的心头,心想老水牛的确是老了、累了,在这个世上活着的日子怕也不会多了。当老水牛发现我在看它时,它朝我点点头、摇摇尾,更快、更卖力的埋头拼力走起来,仿佛是为我在争一口气似的。
    我心里一酸,情绪久久平静不下。这天晚上,背着娘偷偷为老水牛煮了一斤谷子,它埋头吃完后,我就掰开老水牛的嘴,给它塞下一颗鸡蛋,补补身子。尽管如此,不愿见到的事最终还是出现,老水牛又开始屙血尿,大人为了抢犁“雷公田”依旧不放过它。那天,拖了一整天犁的老水牛,饿得实在不行,在回家的途中见路下有一株嫩嫩的青草,忍不住伸嘴去吃,谁知双眼一黑,前腿一软,整个地滚到坑下。请来公社兽医,说它已经没得救,开下宰杀证那会,趴在地上无法起身的老水牛落泪了,泪水一串串的久久不止。
    闻讯赶到的我,抱起老水牛的头,伤心地大哭起来。老水牛见我哭,它却止住了泪,伸出长长湿湿的舌头,在我的脸上亲了又亲。我对围观的大人说:“不要杀它,牛是通人心,也懂得感情的。”“这孩子……”队长沉默一阵后,含泪令人将我强行抱走,我是边挣扎、边哭着被两位堂叔抱离现场的。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老水牛被蒙上双眼杀了。听队长事后对我说,杀老水牛的人,是在老水牛跟前行了跪拜之礼过后,才哭着动手的。看着老水牛死去,全寨的人都落泪了。半夜里,睡醒过来的我闻到一股香味那会,我知道是寨里人正在我家煮老水牛的骨头、肚子和肠子了。一阵又一阵过后,娘拿着一支燃着的蜡烛,走进房间,送来一块很有肉的牛骨头对我说:“昌爱,你也吃一块吧。”
    我晃晃头说:“不吃。”娘劝我说:“吃吧,老水牛的命,牛的命就是这样子的!……它一生就是为了服务人类而来的。想清楚这些了,也就放下不去痛苦和作无谓抗争了。吃吧,老水牛不会怪你的。你不吃就是厌恶它,它才会怪你呢。”我心里一沉,对娘说,想收留一只老水牛的角……眼前则渐渐浮现出老水牛犁田的样子……在山里吃草与走路的样子……以及趴着等待我去骑它的样子……心里想,老水牛我太小,没有能力救你,不是我不想救!你不会怪我吧?你辛苦了一辈子,受伤站不起来了,换来的不是同情与治疗,而是杀身之祸,且大家杀你吃你,还如此理所当然,这是命运的安排或是人类太无情了呢?问天问地,天地间沉寂如灰,没有一点一丝的声音作为回应。
     往后的日子,我开始上学。往后的日子,我将老水牛的一只角藏进书包里,时不时便对大山吹一阵,那声音是悠长的、忧伤的,全是泪水,全是怀念。娘因病而故过后,我只好离开生我养我的小山寨,随着在外工作的爹进城生活而少有机会看到牛了。然而,我一有空就会想起牛,特别是我放的那头总是默默勤耕、默默付出的老水牛。在怀念的世界里,我同它时常在一起。骑在它的背上,摇头弯腰地吹着牛角,它晃头摆尾地朝一个黎明升起的绿色之地—步—步地走去。一群小鸟,觅着我的牛角声而飞,好快乐、好高兴的样子,不过,从我的牛角声里,谁都能听得出,除了散发着一种坚强与不屈外,还有一份深深忧伤,悠悠长长的,不会消失,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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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昌爱,男,中国散文学会、湖南省作家协会、湖南省散文学会会员。已出版散文集《塘边古语》与《酒鬼酒传说》,吉首大学首届作家班学员、12期毛泽东文学院学员。现任湘西呈美旅游文化书院院长、湘西唐冠国宏数字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旅游散文》执行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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