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巧霞：屋后荒地上的绿苔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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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时候，在母亲身边，看她惜“地”如金，屋左首一溜边的地，栽上豆角；靠厨房的西边空地种上黄瓜、茄子、辣椒；屋前空地里种青菜、萝卜、西红柿，水井池旁也有点空地，种上不费心的花，栀子、美人蕉、月季花……每一块土地似乎都是母亲的珍宝。唯有屋后面那块地，母亲什么也不种，由它荒着。我为那块不被母亲待见的地鸣不平，去问母亲，她回我，没有阳光照耀到屋后的地，它长不出什么！


春夏交替的时节，万物疯长，豆角、黄瓜、辣椒、茄子都喜气洋洋结了果，花们也不甘示弱，有的打着漂亮的朵，有的灿烂盛开了。我跑去屋后看，咦，那块荒地上也长出东西来了，是绿，无数初生的绿，比婴儿手指还短小的绿，挤挤挨挨排列着，像一大块绿丝绒铺在地上，美极了。悄悄地去摸一摸，踩一踩，柔软舒服。赶紧去问母亲这是何种植物？母亲回答，绿苔藓。


绿苔藓轰然入我心。从前，我喜欢母亲种在空地上的花，有了绿苔藓，栀子花的奇香，美人蕉花的可爱都黯然失色了。花儿只给我远观的美好，等采摘到手，花瓣凋落，香味消散，不免令人怅然。唯有绿苔藓亲切美好的像邻家小妹，它绿毯子一样的姿态，似乎一直在邀请着，我忍不住要脱了鞋，光脚在上面踩着跳着，像被谁用温柔的手抚摸着。


人渐长，世智尘劳都经过，才发现人的遭遇亦如房子周围的空地。生命中有些地方颇像屋后的荒地，等不来阳光照耀。我身边的一位妈妈，她的孩子在九岁那年，患上了终身无法治愈的疾病。最初，做妈妈的也彷徨抱怨，为什么是她和孩子有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后来，她就想通了，屋后阳光照不到荒地上，也会长出什么的。她和孩子一起拿起笔在这块荒地上耕耘，她们母女俩写下疾病到来之后生活的变化和感受，她们记录下遇到的善良美好的人，描绘生活中被温柔相待的时刻，她们建立了网站，帮助更多患了一样疾病的患者。多少陷入绝境的人们，因为她们母女俩的文字，又重新拾起了生活的信心。她们母女俩真像绿苔藓，面对黯淡的人生天空，活得柔柔软软又生机勃勃。


生活偏爱过谁？平凡普通的女人，有阳光照耀不到的荒地。星辰般耀眼的女人，亦如此。徐志摩的前妻张幼仪，这个女人的屋前、屋左、屋右的“地”，——家世、人品、相貌俱佳，世人眼中她被阳光普照。然而，徐志摩不爱她，这是她阳光照耀不到的“屋后荒地”。阳光不来，地就荒着？不，还是要长出什么的，在那个女人只管相夫教子的年代，张幼仪做银行副总裁，做服装公司的总经理。她的事业就像一大块绿苔藓样悄然长出，令人触目。


在这命运叵测的人世，有时真需要有屋后荒地上的绿苔藓的精神。如果，万一阳光真的不来，地也不能荒着，就长一块绿苔藓吧，鲜美给世人看！


颜巧霞，教师，中国作协会员，江苏省作协签约作家。已出版《在缝隙里明媚生长》《有一种爱永不迷路》《每一个日子孕沙成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