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哲慧：岁月的逆光

赵日超

       读尧山壁的《流失的岁月》时曾想到张中行的《负暄琐话》，后来跟尧老师谈起过自己的感受，他说，他们都是顾随的学生。今日读《顾羡季》，才知道张中行虽然在北京大学读书，其实并没听过顾随先生的课，他们的机缘是张中行曾编一种佛学月刊，顾随懂佛学，张向顾约稿。顾先生的高足很多，最有名的是周汝昌和叶嘉莹。
      近日读《负暄琐话》，才发现当初的感觉是错的，不禁为自己的蛮撞脸红。张的文字偏雅，尧则以俗见长，两者风格迥异；张哲学出身，尧以杂学为重；张叙述虚实结合，绵里藏针，意远醇厚，尧以写实为主，腾挪跳跃，字字含泪。
     参加河北省散文协会成立大会之后，一气读了山壁老师的数种散文集，游记类，亲情类，风物类，人物类，风格各异，特色鲜明，给我的启发是散文要想写好，必须知识庞杂。尧老师的文字不乏幽默，幽默之中夹着酸楚，他的叙述跌宕起伏，包袱叠出，这缘于戏剧相声写作的熟稔；他的文字简洁精准，古典文学浸染深厚；他的语言鲜活生动，俚语、俗语、打油、民歌信手掂来。他说，他是赵树理的追随者，扑下身子从民间学习语言。尧山壁出生冀南，与赵树理的家乡晋东南不远。
     总体印象，山壁老师的亲情散文让我联想到朱自清，我冒昧地探询过，他避实就虚，没有正面回答，显然对我的感觉并不认可。但我固执地认定他对情的处理有归有光、朱自清的师承，哀而不怨，淡而不离。他写河，写枣树，写理发，托物言情，感人至深。山壁老师早年写诗兼戏剧，他谦虚地说，写得都不怎么样。业内也认为他的散文好于其它。他是革命遗孤，出生十四天后父亲便牺牲，母亲用瘦弱的双手和肩膀把他哺养长大，对母亲他比其他人有更为特殊的感情。他说，相比其它文体，散文是最善于表达情感的，因为对苦难和艰辛的刻骨铭心，使他一直不忍触及，后来终于不得不下笔的时候，他的散文便金玉翠海，字字珠矶，情感充沛，是因为他用血泪浇筑而成。
     山壁老师写了不少评论，用他的话讲，最不讨好。但他是作协主席，提携后进义不容辞，写评论花费他大量精力，弄得自己心神疲惫，但他乐此不疲，他的评论以诚动人，以情感人，篇篇命中要害，鞭策中鼓励，鼓励中鞭策。不仅诗文，他对艺术诸如书画、篆刻、戏剧等涉猎广且深，他的评论深入浅出，使我这个门外汉深受裨益。或许因为山壁老师是大槐树移民后裔，所以对我这个大槐树故里的小老乡有些偏爱，赵县笔会其间，主动拉我合影，跟我讲起他游历晋南的点滴，谈起与作家赵树理的机缘巧合；对我的散文写作给予鼓励和帮助，推介给学会的其他老师和同仁。河北省散文协会成立会上，他拉住我不愿撒手，久别重逢生怕我逃掉似的，以“老贾”称呼我，让我陪他用餐，从他热忱的目光中，可以感受对后进的无限期望。
     山壁老师写作非常严谨，他的游记中常常出现许多数字，看似枯燥的数据在他笔端变得温顺可信、生动有趣，实在是一种高超的写作，不得不击节赞叹。他写一篇关于苏三的文章，里面涉及一个无关紧要的时间，多次通过我向当事者求证他去临汾参加采风的具体时间，直到弄清。
     在他众多散文题材中，我最喜欢他的人物散文，虽然是散文，但他是当作史和诗来写的，可谓“生气流动，精光内蕴”（周汝昌语）。从各行各业各个社会层次的人物命运侧影里，客观映射出时代的悲喜，具有极强的史料价值，它的散文不仅是文学的，还是史学的。读者可以从中体味出历史、哲学、文学、美学、艺术各个层面，深味命运、社会、风俗、民情的内涵。有评论家说，尧山壁是一个老而弥坚、越写越好的作家，我深以为然，他的几本散文集，我是按出版时间顺序从早到晚赏读的，他的书的确越写越好，笔下的命运感悲悯感愈加强烈，比起他的亲情散文“更上层楼”，从“小我”步入“大我”，从小境进入大境，文学艺术融入史学艺术。他的散文秉承先秦散文的写实遗风，窃以为中国历代散文失于雅滥俗乏，山壁老师补了这个缺，真正做到了雅俗兼备。可叹他为人做事过于低调，截止目前，他的散文之价值尚未引起研究者的重视和发掘。



       贾哲慧，山西省作协会员。著有散文集《西贝山村》《活页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