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长峨 | 致彼岸书：高山仰止 ——读赫尔岑随记之三十九

wx_纤指素_ZwyZA

“我们是开门迎接法国人，还是以武力对武力。”
这是1849年4月26日，罗马制宪会议中反复讨论的话题。
会场气氛紧张严肃。因为24日，法国军队已经登陆向罗马共和国围逼过来。强盗自有强盗的逻辑，他们竟然宣称干涉罗马是为了保护罗马。可又掩饰不住强盗嘴脸，进行威胁恫吓：如果遭到拒绝，就会使用武力。
有人对罗马命运担心，想到屈服，以免惹毛了蛮横的法国武夫，然而身上流淌着古罗马血液的大多数人还是坚持拿起武器以牙还牙，抵抗到底。下午二时，议会向全罗马人民庄严宣布：以武力对武力。大炮推上了罗马所有的制高点，军队全部进入阵地，整个国家都在屏住呼吸，等待严峻时刻的来临。
就在这大战的前夜，寂静的让人感到恐怖的时刻，所有的大道上都热烈呼喊一个名字：“加里波第来了！加里波第来了！”
这声音从第一个发现他的人口中吼出犹大海涨潮一波推一波，瞬间传遍罗马全城，又犹如点起的第一个火把迅即燃遍全城。人们欣喜若狂，一边把帽子抛向空中，呼喊他的名字，一边挥舞着手绢，热烈地向他招手。人民把他当成罗马共和国的保护神来欢迎，把他当成笼罩胜利光环的战神来敬仰。
朱泽培·加里波第出生于海员家庭，15岁就当见习水手，开始航海生涯，24岁就当了船长。本来，他可以在海上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天性善良和关心家国命运的他，被时局卷入枪林弹雨之中。
早在1834年，马志尼发起向圣·朱安诺进军，加里波第就受命策动热那亚的皮蒙特王国海军起义。但马志尼的进军失败了，加里波第只好逃走。路上，他走累了，也饿了，就投奔到一个乡村的小酒店。店员发现他是个革命者，随即威胁要告发让当局逮捕他。加里波第毫无惧色，哈哈大笑，爽快地答应，只要求让他吃完晚餐。这时，当地的青年人三五成群地走了进来，开始边喝酒边唱歌。在场的加里波第完全把吃完饭就要被逮捕置于脑后，他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酒杯，朗声说：“这回该轮到我了。”他用雄浑高亢的男高音，唱起了法国杰出的人民诗人和歌手贝朗热的著名诗篇《善良人民的上帝》。听罢，沉浸在他激情澎湃的歌声的人们，迅即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又邀请他重唱了最精彩的几个片段，然后大家争抢着拥抱着他高呼：“意大利万岁！”如此一来，告发和逮捕他的事再也无人提及了。天亮后，激动的人们热情地簇拥着他一直送到六英里之外，临别相互赠言：幸得相见，豪情冲天；他日相逢，再当杯酒言欢。
他一直流亡，到了南美洲。他没有停手，又在那里参加了奥格兰德共和国争取独立的斗争。“他杰出的才能使敌人恨之入骨，把他诬蔑为海盗头目。他曾被敌人的子弹打穿脖子，曾被残酷地吊打和折磨，曾在海难中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伙伴，曾在激战中眼看着战友在身边被炮火拦腰打成两半。”
倥偬戎马中，他一次次把占有绝对优势的敌人打得溃不成军；也一次次被占绝对优势的敌人打得全军覆没。他靠勇气、才能和信念率领军队打败敌人；又靠勇气、才能和信念重新组织军队同敌人继续作战。
胜利和坦途，他不骄狂；失败和逆境，他不气馁。他在侨民中组织起了意大利军团，来到了抗击阿根廷独裁者罗萨斯的东方共和国蒙得维的亚，为自由而战。他的意大利军团又称红衫军。（战士身着绿镶边的红衬衫，黑色的军旗上绣着维苏威火山，象征革命的浪漫和胜利）

就在听到法国军队登陆，罗马共和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立刻率领红衫军从西西里岛飞驰而来。临危受命的加里波第立刻扩大队伍。来自各地和各阶层的人精神振奋地站在他面前，他大声对他们说：“我能给你们的，每天忍渴受热，夜间挨冻受饿，而且随时随地都有危险。但在这些痛苦的尽头就是意大利的独立。小偷要被无情地枪毙，拒不服从命令的，我也要严厉处分，不要当敌人的俘虏，因为敌人不会饶恕你们，究竟是像一条狗似的被敌人枪毙，还是手握宝剑高呼：意大利万岁！扑到敌人尸体上去牺牲，你们自己来选择吧！”
29日，他就指挥军团与法军展开了恶战。这一天里，罗马共和国的军乐队始终高奏着《马赛曲》，而法国人却没有奏响这首属于自己的自由战歌，或许是因为侵略别人而心虚。在这雄壮的旋律中，他率领的罗马军队仅以伤亡100多人的代价大败法军。
狼不会轻易败退，法国武夫又重整旗鼓，于6月3日对罗马进行突袭。四万精锐的法军像群狼一样夜以继日向罗马城轮番进攻，战事十分危急。这时加里波第同人在前线吃饭，突然一发炮弹打来，所有的人都仓皇逃开，唯有他一把抓住议员韦基，笑着说：“留在贵人的座位上。”临危不惧，彻底显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统帅风貌。
7月11日共和国召开紧急会议，在确认已经无法支持下去后，决定放弃罗马。会议特召加里波第出席。他从前线返回，出现在会议大厅时，人们看见他浑身是血，衣服被子弹洞穿，刺刀裂开，剑由于砍杀太多而弯曲插不进鞘。全体议员起立向他致敬并欢呼，让他到讲坛前来。
会后，加里波第想为意大利的统一留下燃烧的火种，在梵蒂冈广场上集合部队，向他们悲壮地宣布：“无论是谁，愿意跟我走的，将在我的人民当中受到欢迎，我对他们，除了要求有颗热爱祖国的红心，别的一无所求，他们将没有薪饷和休假，在可能找到的时候，他们才可以得到面包和水，谁对这种生活不满意，最好还是留下，一旦你们出了罗马城门，再往后退，每一步都是通向死亡。”

他率领4500名残部离开了罗马城，但他不甘心就这样走了，于是挥师北上，企图冲进罗马共和国东北部被奥军围困的威尼斯，想把威尼斯救出来。他又在圣马力诺、拉文纳、伦巴第、蒂罗尔、提契诺扩充部队，无论是士兵、农民和土匪，无论是谁，只要能打击敌人就行，而这事就发生在他妻子的遗体身旁，他妻子因受不了行军的艰难困苦死于途中。后终因所有的敌人都向他扑过来，寡不敌众，部队被打散了。他又一次被迫流亡异国。
十年过去了，1859年的时候，意大利人民又掀起了统一的浪潮。受意大利统一独立的召引，在荒凉的卡普鲁拉岛上渔猎隐居的加里波第再次出山。他又组织起红色衬衫的阿尔卑斯猎兵团。这支部队如一团冲天的火焰迅速燃遍意大利北部。然而，他受到了当权者的左右掣肘，不得不率领红衫军赴西西里岛登陆，英勇转战，解放了除罗马城之外的整个南方。这是何等巨大的功劳呀！可是，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就如一个三轮车夫把人送到了目的地一样，连工钱也没要，就头也没转一下走了。
加里波第是一位值得万古歌颂的英雄。他一生奋斗，横刀跃马，出生入死，叱咤风云，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难险阻，把个人和全家生死置之度外，为的就是祖国的独立、人民的自由。他本来就是一个水手，一个船长，非常热爱航海生涯。他对赫尔岑推心置腹地说：“这是我心爱的理想……我可以把所有的流亡者都请到这些船上来：水手、大副、工人、厨师——全部由流亡者担任……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大家聚集在一起，聚集在几根桅杆周围，在海上乘风破浪地前进……它随时可以靠岸，愿意停靠哪儿都成，特立独行，任何人都鞭长莫及！”可是为了祖国独立，人民的自由，他毅然决然，拿起武器，投身到战斗的硝烟中。

最可贵的是他的纯洁。他的部队没有薪俸之类报酬。他在南美组织红衫意大利军团，按惯例是被看成以战争为职业的雇佣军，然而他却“谢绝他们为之战斗的共和国献赠他们的土地；独裁者罗萨斯曾以二百万法郎的巨款诱使他退出保卫共和国的战斗，他只是报之轻蔑的一笑。他的志愿军团从不属于那些居心叵测心怀鬼胎的政客和夺利之徒……他一生戎马却从无军衔……完成了统一的丰功伟绩后，他仍如来时一样坦然地飘然而去”。他是“站在文明世界的顶端”的人。在这点上，世界许多伟人都要对他下跪。
赫尔岑在他的书里浓墨重彩地写道：加里波第是一部史诗。他“显得那么古朴伟大，那么宅心仁厚，那么既伟大又纯洁，就像荷马描写的古代英雄，就像希腊的雕像。既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不断变换的布景，更没有狡诈的外交手腕——因为史诗里不需要这些；可是当史诗结束，开始一页一页地翻动日历的时候，国王就像打发一个已经把他拉到目的地车夫一样，打发他走了……可是加里波第并没有因此生气，他笑了笑，怀里揣着五十个斯库多，离开了……反正伟大的事业一半已经完成，只要能把意大利统一成一个整体，赶走穿白军衣的蠢货就成。”
加里波第的英雄事迹已在全世界传扬170年左右，至今不衰。他的英勇精神和纯洁品质，耀如赤日，放射着永不熄灭的光芒。当我要结束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仿佛看到加里波第的伟大魂灵在全世界巡飞，他在鄙视着一切口头上说为祖国和人民、内心却龌龊不堪的人的丑恶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