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湘如：鼠议

赵日超

鼠 议
刘湘如



以前逢到鼠年春节在街市行走，不时会见商家门楣贴出“金鼠”“银鼠”“宝鼠”“玉鼠”“发鼠”甚至“德鼠”等字样，不觉想笑。鼠给人印象不好，尖嘴溜须，偷吃成性，所谓”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是人人皆知的民谚。


而今年的鼠年又不同，逢庚子，不是好年份，鼠年又逢庚子，更不好了。果然鼠年未到，武汉肺炎疫情先到了，先是武汉，湖北，继而影响到全国，再继而影响到世界多国，搞的人心惶惶，惴惴不安。


人们以前喜用一些吉祥字眼来美化老鼠，可以理解，但标签贴到过分就显得勉强了，别的不说，单是把“德”字冠在老鼠身上就很滑稽，我想除了《三侠五义》中的锦毛鼠白玉堂外，恐怕任何一只老鼠自己也不会赞同的。飞速的时光转换12年就又是鼠年，总不能每个鼠年都为老鼠唱几声赞歌吧？


说真话，老鼠给人印象并不佳，我年轻时就很讨厌老鼠，这是有其原因的，因我当年住的是一个旧仓库改造的平房，屋子里外老鼠特多，老鼠们时常结队而出旁若无人，戏游于光天化日之下，“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仅仅钻墙根挖地洞还不算，还到处拉屎啃坏衣物，我曾用利钩坚板做成鼠夹等老鼠上钩，但鼠性极“刁”极为狡滑，叫它上当上钩是很困难的，我甚至赤膊上阵亲自动手，灌鼠穴封鼠洞，还是不行。不过我远不比古人，汉代的张汤就很聪明，他幼时在家玩耍，厨中藏肉被鼠偷食，大人冤枉他，就去扒洞熏穴，老鼠跃出被他以网罩住，从鼠洞中取出残肉，设公堂拟檄文以肉为证，义正辞严判鼠死刑立毙堂下……这件事很让我感动，老鼠最终还是斗不过人的，它对人类侵袭是有限的。其实，人类对于鼠的印象一贯不佳，成语里“鼠窃狗盗”、“鼠目寸光”、“肮脏鼠辈”、“刁鼠乘龙”等都是对鼠的描画。再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歇后语，“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的谚语，都是鄙恶情绪溢于言表。古书上关于此君的阐解甚多，如《汉书•五行志》说：“鼠小虫，性盗窃。”《诗经》中的《相鼠》、《硕鼠》更是把残酷剥削人民的统治阶级比喻成老鼠，或曰“鼠辈”。“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也不走，灾民无粮百姓饥，谁谴朝朝入君口”，这是一首讽喻深刻流传很广的古代民谣，也是活灵活现，我特别欣赏的是司马迁笔下的“仓鼠李斯”：“斯入仓，见仓中鼠，食积栗，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象李斯这样身居要职的大官，用仓鼠相形，如老鼠般贼头贼脑，何等形象，司马迁毕竟是司马迁啊！


这么说来，老鼠好像是普天下最不受欢迎的动物了？以今日之眼光看，恐怕也不能一言定论。我曾认真思考过：为什么不招人喜欢的老鼠，却偏偏排在十二生肖之首，为什么有关老鼠的美谈很多，这难道不是个有趣的现象么？


幼时曾读过一则故事，说的是老鼠为十二生肖之首的来历，简直是个美丽的佳话。


说是某年玉皇大帝生日，让所有动物在正月初九这天前来祝寿，按前来祝贺的顺序选定十二种动物作为生肖。那时老鼠和猫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但体大的猫平时常常欺负弱小的老鼠，老鼠对猫一直敢怒而不敢言。只是猫有个贪睡的毛病，接到天令后，猫就叩响了老鼠的门，请求前往祝寿时叫醒它，老鼠表面答应，心里却打算报复。到了那天老鼠天不亮就悄悄去了。它跑的很快，但到了天河边却过不去，只好坐在河边等其它动物帮忙，一直到最早出门的牛来了，老鼠趁牛泅入水中的瞬间跳到牛耳朵里，牛以助人为乐著称，对此毫不在意。后来牛载着老鼠到了玉帝门口，牛刚要进门时，老鼠却敏捷地从牛耳朵里窜出来，抢先跳到了玉帝面前，就这样，老鼠终于取得了第一名，牛第二名，而猫却一直到正月初十才终于醒了，它当然落选，从此与老鼠结下了不解的怨仇……


现在以成人的经验看来，老鼠在这件事上除了报复至少有几个优点：聪明，伶俐，勤快，敏捷。当然这应该是一分为二的观点。


国人历来喜欢以貌取人，老鼠因为形象小而猥琐也是让人讨厌原因之一。老外不那么认真，他们创造了一个“米老鼠”的形象，全世界的大人小孩都喜欢。


不过，我们对于老鼠也还有另一种情素，比如办喜事剪窗花，大人小孩都喜欢剪个小老鼠，老鼠娶亲或者老鼠嫁女，就是个特别热闹有趣的剧情，那老鼠的队伍简直就是人间婚嫁的另一番写照。


有一回，我听见一个孩子唱“老鼠嫁女歌”真是笑煞人：“大红喜字墙上挂，老鼠女儿要出嫁。女儿不知嫁给谁，争来争去难定下……鼠女听罢猛想起，老鼠最怕是猫咪，看来猫咪最神气，我要与他定婚期。婚期定在初七夜，鼠女出嫁忙不迭，大红花轿抬新娘，群鼠送亲喜洋洋。新娘刚到猫咪家，猫咪一口就吞下。猫说新娘怕人欺，为保平安藏肚里……”歌很长，因为老鼠而产生出无穷的趣味。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那窘境一直都让人觉得怪可怜的。所谓风水轮流转，可怜的小家伙，这些年居然也有歌星明星爱上它了，唧唧呱呱地唱“老鼠爱大米”，有的小姑娘还养了老鼠做宠物，小老鼠甚至成了掌上明珠了。


唐代大文学家柳宗元有篇寓言，写一个子年出生的人，“鼠，子神也，因爱鼠”。《清稗类抄》载：“盐城有何姓自以为本命肖鼠也，乃不畜猫，见鼠，辄禁人捕。久之，鼠大蕃息，日跳梁出入，不畏人。” 由此看来，古人并不讨厌老鼠，而老鼠也不讨人厌，可以说是和平共处，相得益彰。看来，对于老鼠的单一的厌恶的认识并不可靠。


从现代科学观点看，鼠既为生灵，即涉及到生态平衡重大问题。鼠的名目也应该入典甚至登堂入室，就如我所知道的就有偷吃食物的仓鼠；活动于庄稼地的田鼠；喜欢食油的油鼠，形色种类中有褐鼠、黑鼠、黄胸鼠，巢鼠，跳鼠，麝鼠，姬鼠等等，


总之，在一个鲜为人知的世界角落里，是有着一个鼠的世界的，它们延续繁衍历史悠久，与人类同在。我忽然觉得老鼠是个复杂的形象，那么多贬低痛恶的语言有些夸大其词，而说它太好以致成为类似米老鼠那样的活标签也大可不必，我看着街头的那些对于老鼠的美称，也似乎有了些新的觉悟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不管老鼠给人的印象如何，不管你是否给它一个吉祥美好的称呼，或者是一个很阴暗丑陋的称呼，它就是鼠，鼠年就那样客观地存在在那里。你说该怎么办呢？



刘湘如，笔名老象，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和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中国国学学会副会长，国家一级作家。作品千余万字，涉小说散文影视剧等。代表作《美人坡》《风尘误》《星月念》《淮上风情》《十步芳草》《朱熹别传》《当代百人》《刘湘如精品散文上下》等。作品获国内外多种奖项，被译至国外。入选《中国新文学大系》《高中语文教材》《大学语文课外阅读》《百年中国散文经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