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北：结缘乡愁 ——兼谈乡愁散文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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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愁，在古往今来的文学作品中，是作者绕不过去的忧郁思绪。从《诗经》“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旅人的情恋、屈原“思旧故以想象兮，长太息而掩涕”对故国、亲友痛断肝肠的情结，以及历代文人缠绵悱恻的诗文，无不把乡愁诠释到了极致。杜甫或是首个写出“乡愁”二字的诗人，“幸不折来伤岁暮，若为看去乱乡愁”，东亭送别友人，见迎春之梅，怎堪乡愁顿生，思绪纷扰。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勾起多少天涯游子的思乡情愫；古人常以“鸿雁传书”“鱼传尺素”之说，由飞禽水族传递书信，寄托相隔千里万里之遥亲人间的思念感情。晏殊的“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写得凝滞，李清照的“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则缱绻万端。当代最为出色的乡愁诗当数诗人余光中，近半个世纪前的1972年，他把乡愁在诗中倾泄，邮票、船票、坟墓、海峡，母亲、新娘、大陆，一个个场景的意象把亲情、乡情、爱国之情在简短的诗句里浸染得淋漓尽致。

      乡愁是人的一种固执情感，具有着自然属性。人总是作为一个自然的人存在于世间，只不过是大自然中走出来的一种高级动物，必然有与其他动物相似的自然性。如春天燕子从南方飞回，在窗檐下那个结实的旧泥窝上飞上飞下、呢喃不已，又双双飞去衔来柔草铺窝，不久又会在里面生儿育女。年复一年，总会有燕子寻觅着旧巢。听说洼里有狐，狐在老死时要回到自己出生之地，也如人的落叶归根。“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禽兽如此，何况人类。乡愁是人类共同的一种思绪，又具有着社会属性。人又是社会动物，其社会关系及表现即是独具的属性，这社会属性又鲜明地体现了人与动物的分野。

      可以说，乡愁维系着人们对故乡的热爱和眷恋。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不管故乡多么偏僻、贫穷，因曾是生育之地，每一点滴记忆都是那么亲切。乡愁又是维系一个民族的家国情怀。故乡的家、故乡的亲人、故乡的风物在心绪中最难割舍。星移斗转，时代变迁，而乡愁文学的作用，则义无反顾地承载起留住将逝的故乡风物，留住纠结难弃的心迹的责任。从这个意义上，乡愁文学功莫大矣。当代，那些游子情、移民情、山水情、风物情等深植在乡愁里，更赋予了延续珍视的人文深情。无论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壮汉、温文尔雅低眉莺语的淑女，乡愁都会如绵长金丝缠绕成柔性的心结。

      习近平总书记深谙中华民族五千年秉承的中华文明，不止一次用乡愁的论述撞击着人们的胸怀。他提出要让城镇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强调新农村建设一定要注意乡土味道，保留乡村风貌，留得住青山绿水，记得住乡愁。乡愁之根是中华文化，是中华民族自强不息、发展壮大的精神力量。56个民族的精神基因注入了生生不息的根脉。

      我的乡愁最初来自于亲情，上个世纪中叶，出生在长江、赤水交汇的川南小城合江的我，一周岁上被表哥一副箩筐挑到了山塆的表娘（婶）家，表叔因墙塌已遇难，表娘一家5口，3个孩子还有老母亲，遇旱农田歉收，不多的大米仅留给了我。每顿做饭时，她在米罐里小心地抓出两小把，在砂罐煨成稀饭，一口口喂我，他们一家只吃红苕充饥。4年在艰难中过去，我慢慢长大，回到城里母亲身边。从此，那山塆就成为我的故乡，星期天、寒暑假我在荔枝树上玩耍、在山溪里捉鱼、在竹林里搂树叶。数年后，当我随家人北迁渤海湾边的农场，故乡的表娘一家成为我的思念。16岁，我在农业队举起自食其力的锄头，年终第一笔结余买了一件羊皮衫寄给表娘。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心中的烙印竟是那么深。从此每年底，都要给老人寄钱，由最初的几十元到几百元，直到老人93岁长眠故乡。又把感恩延续到表哥表嫂，直到他们走完人生之路。乡愁又延伸至故乡的山、故乡的水。那条小时走过的上坡下坡的崎岖山路，常在睡梦中一遍遍走过。常回故乡，漫步在那些青翠的山头、潺涣的小溪旁，流连在小城青石板小巷，徜徉在大江畔的石滩。山乡在变，小城在变，老一辈渐渐逝去，年轻人也很生疏，我已是北方第二故乡的人，故乡已回不去。那心中的痛凝结成浓浓乡愁，变成一张张纯美的底片，深藏在心底的相册。

     母亲在退休后，第一件事就是和父亲回故乡看看，他们从走出故乡30年没有回去过。那些老态龙钟的亲属朋友紧紧握住他们的手，不忍让他们离开。母亲默写下学生时代的几十首歌曲，我常常坐在院子里静静听母亲一遍遍唱响。那是抗战时的《思乡曲》：“不敢怀念故乡的园柳 / 不敢拨动心深处的烦忧 / 这悠悠的岁月，又度过了十几个年头 / 绿的田野该是依旧 / 十年晨光，谁说是短的时候 / 风是否吹遍了双亲的白发 / 那女儿可还在山庄逗留 / 不敢想桃花开的季节 / 温软的风吹遍了原野 / 九月里的乡村起了事变的--- / 高粱杆儿沾染着鲜血 / 月儿无语爬上了山头 / 流水默默地悄悄流走 / 流亡人不再 / 不再乱想旦夕 / 已经开始举起刺刀向天怒吼……。”歌词记得虽有遗缺，旋律却婉转感人，仿佛那青葱的岁月还在眼前。父母的乡愁像剪不断的银线从海滩平原牵连着4000里外山乡。

      乡土文化孳生出乡土文学，与乡愁很好的结缘，带有浓厚的地域色彩，融汇起故土上千百年人文和生态文明。乡土文学由新文化运动时侨寓文学滥觞，逐步由乡土风情融入现代社会的元素，以可贵的精神支撑着文学世界的一片天地。如何写好乡愁作品，尤其散文，也是每一个作家冥思苦想的课题，我在探索中也生发出一些感悟。

       写好乡愁散文，应挖掘生动的题材。新颖题材，写他人未写，写他人未曾发现者，写他人未曾尝试的角度。挖掘新颖的乡土故事，挖掘优秀传统文化；写好乡愁散文，应在平俗题材上胜出。乡愁题材，更多的是家乡山水田林、父母亲情、兄弟姐妹情、乡间童趣、风土旧事等平俗题材。需要在平俗中求其精美、求其精致、求其精彩。平中有奇，平中有曲。依靠“非一日之寒”的文笔取胜。  写好乡愁散文，为文应精心为之。借以巧妙的构思、纯真的感情与丰富的意蕴。如一筐陶土，在制陶人手中可做成一口大缸或一个粗盆。在艺术家手中即可做成至臻至美的陶瓶，价值高下自分。文章需美，散文应是美文。写出美文，构思精巧是必要的，如一堆砖瓦、木石、水泥盖屋，须得设计新颖合理的图纸、打好地基、垒墙、搭梁架檩、扣瓦抹墙、装修，一座牢固壮观房屋使得建成；意境营造也十分重要，意为文的主旨与思想情感，境为文之典型画面或场景、形象，意蕴寓境中，自得意境之美。即托大意于微物，寓精深于平凡。读者能从文章中所得，一文读过，人人心中杆秤自会升降，深邃与浅薄分量毕现；为文的语言生动，非博览群书、日积月累不可，在前人中学习，化用为我。在深入生活中学习，汲取群众中的生动语言，拈来我用；熟练应用各种修辞，让文章奇彩纷呈，给读者新奇的文学享受。

     文章需细腻，一篇文中应有几处细腻，给人以手背扎一针难以忘却之感。如清文人宋起风的《核工记》，一枚核桃上，雕刻出栩栩如生的山水林石、寺塔楼阁、小舟钟鼓、僧众更夫、星灯月华，人物景致精细传神，美不胜收；为文要厚重，厚重给人以最多的信息量、知识量。如果说细腻是文中的阴柔，厚重则是文中的阳刚，二者相融，刚柔相济，文章突兀出应有的质地和美感。

当我拿起笔来进行散文创作时，灵感即来自我的第二故乡，这里有渤海湾的著名湿地南大港，古时的盐碱荒凉草洼，解放后周边垦殖，今日的鱼米之乡。在那里，我试图竭力抒写绚丽的天赐自然之美，描摹丰厚的历史文化之美，刻画豪放淳朴的人性之美。创办的期刊即是乡土与生态题材的《大洼文学》。挥之不去的乡愁化作每日的朝云和晚霞，萦绕在这片清新无垠的大野天地间。

       张华北，男，散文作家，笔名北夫，原籍四川省合江县，供职于河北省沧州渤海新区南大港产业园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河北散文学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