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一枝一叶总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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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一叶总关情
丁一

      越女怡霖，在我的眼中，是一位女作家中不多的才女、美人、复合型人才，她的精神世界里充盈着艺术气韵。20世纪初始写散文，入中国鲁迅文学院后，一举成名，至今已有多家出版社出版了她的多部个人散文集，且一版再版，成绩斐然，积累了丰厚的文学创作审美经验，并同年摘得冰心散文奖、老舍散文奖，多次斩获福建省作协跨年度文学大奖。作为70后作家，她的人物系列散文写得十分厚朴、扎实、深情、细腻，直戳人心，得到散文界高度重视与褒奖。同时怡霖又痴迷于书画辞赋，性情于翰墨，见意于篇籍，工书画，精鉴赏，特别是对秦汉早期竹简隶书的研读，抵达物我一如、人境不二之彼岸。正如博士生导师聂圣哲所言：“她的书法和她的诗歌、散文如出一辙，具有心灵表达的直率，没有一点矫揉造作，毫不掩饰地把内心里的最纯、最美、最热情的心境映照出来。她的才思通过文字与书法，形成当代语境与审美条件下巧妙的视觉与情感的闭环，是一道难得的风景线。”       怡霖在书画雅趣间隙的同时，抓住书画界唱了千年的“竹”，与竹影形不离，势如破竹、一泻千里，她把竹写醉了，而竹也把她醉成了竹之魂，创作了同题诗词“醉竹枝”，立志填满千首而后快。怡霖创作“醉竹枝”系列，近年来几乎每日一图一诗，一发而不可收，是一时兴起仰慕先贤，还是萦怀于心厚积薄发，我们当可循着怡霖的生命轨迹探究一二。
        怡霖本名陈婷筠。“筠”在古语里五行属木，释义为“竹皮之美质也”。一棵娉娉婷婷直指云天的翠竹，美人胚子甫一出生，便被长辈赋予美好的寄寓。但是天意造化，不总是给美人特别的恩宠，它会把一道道荆剌横亘在人生的面前，你趟不过去，只能明珠暗淡，你趟过去了，便光彩夺目。怡霖少年时代生长在一个贫穷的乡村，命运让她自小就成为一个放牛女娃。放牛虽有日晒雨淋蚊虫叮咬的辛苦自不待言，可是也间杂着童趣，特别让她幸福的是房屋后山就是成片的毛竹，茂林深篁，可以让她在葱茏苍翠之中放飞心灵。山风吟唱，竹海荡漾，如诉如泣，在她小小的心灵中就生发了对竹的礼赞，竹的挺拔，竹的空心，竹的隔节让她好奇，这种好奇成了对大自然初始的审美。长大成人后，她吸纳了竹的文化，知道竹子的空心，被中国文人引申为“虚心”；竹子的竹节，被引伸为“气节”；竹子的耐寒长青，被视为“不屈”；竹子的高挺，被视为“昂然”；竹子的清秀俊逸，被引申为“君子”。自此，她对竹的酷爱成为一种文化自觉。
      怡霖自小嗜爱古典诗词，即使幼时家贫上山牧牛及初中辍学辗转打工也都是书不离手反复诵读，至今还能背诵许多古诗，对词牌也有相当的了解。由于对竹的酷爱，爱屋及乌，怡霖对工于画竹石的郑板桥情有独钟，也许一瞬间灵感电石火花般触发，便有了别开生面，前无古人，自成一体的“醉竹枝”。 郑板桥诗、书、画均旷世独立。他画竹题诗，大多借竹缘情，托物言志，抒发“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的情怀，表现“立根原在破岩中”“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坚劲，表达“写取一枝清瘦竹，乌纱掷去不为官”的气概和高风亮节。他的真知灼见，无疑为怡霖提供了“竹”的养料，因而她所创作的“醉竹枝”系列，与郑板桥的题画诗句，有异曲同工之妙。
      印象里，怡霖不怎么会喝酒，往往三两口就两腮飞红。她把内心的醉意点点滴滴都画进她的竹石图，写进她的“醉竹枝”里，她享受那种无所拘束自由奔放的感觉。
      在怡霖的“醉竹枝”系列画面中，给人印象最深的是挺拔坚韧的上不接天下不着地的竹子截图，其中暗合了她追梦途中的独立不羁、刚劲有为、自强不息。她少年时产生的对竹的喜爱，漫溢着对自己曾经苦难命运挣扎的低吟。她信运不信命，上天给人的“命”不可选择，“运”则可以由自己改写创造。她笔下竹子的坚韧挺拔，其画面给人以强烈的冲击力。她笔下的竹干坚实，竹节嶙峋，竹叶飘逸，可以说是她对自己往昔日子的默写，暗喻着她如竹一般挺拔而努力向上攀登。竹枝词中托物言志的篇什虽不占主导，但却是她创作“醉竹枝”的初始动因。人格化的审美竹子给了她情感寄托，更给了她精神的驱动力。
      在怡霖的“醉竹枝”系列词句中，着墨最多的是借景抒情，抒发了她为人的热情、仗义的友情、宝贵的亲情、缱绻的爱情。在她的笔下，摇曳多姿的竹枝，飒飒有声的竹叶，是那样地风情万种，竹与石相依相惜，触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部位，九曲回肠，相思满怀。醉竹枝，醉竹枝，暴雨狂风诉离思，淙淙流水，涓涓情丝。晨曦猎艳鸳鸯池，云情雨意，山盟海誓。柔情一瓣君可知？暄繁红尘，谁不情痴！滴滴夜雨缱绻辞，苦乐年华，柔情成诗。柴门空寂无人识，满山烟霞，皆为情痴。凤凰花开枕梦痴，一声啼血，万缕情丝……醉竹枝，醉竹枝，耕云种月到子时，缱绻夜夜，疲倦不知。使君醉倒荷花池，罗敷采桑，魄落魂失。网尽天下美艳辞，万种风情，谁不迷痴！清茶盈杯絮语时，桐荫薇影，春心满诗。空山月夜枕心诗，良宵谁共，翰墨满池。为君描就温柔姿，一缕青丝，万千相思。月上柳梢欢见迟，暮云春树，蒹葭之思。花间呢喃满地诗，相濡以沫，别后愁词。宿雨缠绵妆前迟，缱绻不休，柔情贪痴……醉竹枝，醉竹枝，昨夜风华送雨丝，浓情蜜意，你痴我痴。收尽人间缱绻词，锦衾罗帏，缠绵有时。青笠绿蓑归来迟，水村山馆，阶雨如斯。骤雨倾吐盟誓词，银河倒泻，满山相思。梅雨尽吐温柔辞，满腹愁肠，揉遍心事。清雨潇潇一地思，昨夜温存，枕上芳词。惊鸿一瞥韵心事，天涯过客，最苦相思……这其中有哪一首不是“怎一个‘情’字了得”，有哪一首不是杜鹃在啼血，有哪一首不是怡霖生命的绝唱！
     怡霖以竹为对象，配以独具语言特色的千竹辞，体现了她对世间万物情感的极致表达能力，呢喃、缠绕、颂吟、歌唱，呼喊、愤恨、挣扎、天涯海角、生离死别，笔触所致，无不一一抒发着人间酸甜苦辣、悲欢离合的场景。竹成了她的最爱，成了她飘逸而厮守的彩云，无论翔游何方，终究不离不弃！即使闭上眼睛，她也能清楚其神情动态，铭刻心中。每写一首“醉竹枝”，皆有静气，犹如走进大森林呼吸新鲜空气，都有新的感觉、新的接近、新的进步、新的律动、新的收获。钟情与竹脉脉独处，不分白昼黑夜地追逐，付出这样的心力，催使她再度鲜活，似同注入新的细胞，愈发生机、愈发蓬勃。这是怡霖书写了累累“醉竹枝”的最大亮点，堪属前无古人。
     最后，且允我依葫芦画瓢来一首：醉竹枝，醉竹枝，婷筠傲翠谁不识？才华横溢，令人迷痴！
     祝芳华之年的怡霖更上层楼。

     （丁一，江南影视艺术学院教授、学报主编，清迈大学徐霞客研究中心副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学创作一级。中国散文家协会副会长、中国散文诗研究会副会长、国际诗词协会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