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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琍敏:遥远的细节

发布者: 赵日超 | 发布时间: 2020-7-24 15:15| 查看数: 423066| 评论数: 1|帖子模式

       都说上年纪者好怀旧,且远期记忆要好于近期记忆。此言不虚,我近来就常会想起许多遥远的事情。比如,50年过去了,有时我仍会真切地看到,当年那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姐弟3个孩子却在影院入口处绝望地嚎啕。
    3人中姐姐11岁,我9岁而小弟3岁。这本是个幸福洋溢的日子。父亲难得地给了姐姐1元钱,让她带我们去看电影。当时1元钱在我们眼里是巨款。一张电影票两毛钱,我和弟弟可买半票,这样买票后还能剩6毛钱。姐姐说,每人再吃根奶油雪糕,1毛5。回去就吃点苦,走回去,剩的钱还能买个玩具。坏就坏我身上了,非要买辆放地上摩擦几下便会窜的小汽车。它要4毛7分钱。本想买飞行棋的姐姐便说,那就每人吃根4分钱的赤豆冰棍吧,剩下钱刚够买小汽车。没想到,姐弟仨喜洋洋地拿着汽车,举着根冰棍进场时(特地熬到进场才买,就为边看电影边吮更过瘾),检票员拦住我:他要买全票了!天啊,我们身上仅剩1分钱!我说我不看了,姐姐说她不看了。相持的结果是,3姐弟面如土色相顾失声。幸运的是,有位女工模样的年轻大姐,笑眯眯地摸给姐姐1毛钱:别哭了,赶紧去补张全票吧——姐姐激动得把冰棍塞给阿姨,她却推开姐姐,抢先进了场……
      亲爱的大姐,而今你在哪里?你过得好吧?我想是的,好人一生平安。只是,多想再见你一面,道一声当年被感激堵住了的:谢谢!
     转眼就到了文革。全国大中院校兴起名为“革命大串连”,实乃游山玩水之风。姐姐几个同学相约效仿,要徒步去无锡串连。我也想去,可父母一口否决。说你们才十三四岁,兵荒马乱的太不安全。我们不死心,姐姐同学又同意借给我们5元钱。于是我们决心先斩后奏。一天午后,将7岁的小弟哄睡就悄悄上了路——念此我尤为内疚,因为弟弟迟迟不入睡,急于脱身的我抓起枕巾就抽了他两下!
     一上路,我们就开始后悔。因为没走过长路,到无锡已浑身酸痛、脚掌打泡而兴味全失。更要命的是,我们按计划写信回家,要父母寄钱来,却一连两天毫无回音。适逢连阴雨,凄风冷雨把我们的心都浇冰了,钱又快没了,只好不停地到接待站门口去盼信。结果还真就盼来一封。兴奋地拆开一看,姐弟俩顿时傻了眼!原来这信不是父亲寄的,而是小弟背着父亲找到我同学杨诚,央求他写的。杨诚在半张练习簿纸上道:……你爸爸说,寄了钱你们就跑得更远了。你弟弟急得哭,非要跟我借钱,好让你们坐车回家。我只有两块钱……
     抖抖地攥着那张菲薄又分外珍贵的两块钞票,我和姐姐的哭声盖过了沙沙淫雨……直到今天,只要在某种雨天,我都能清晰地回到当年那场景中去。而当我在电视或网络上看到,一些兄弟姐妹为房子或遗产大动干戈的消息,总觉得不可思议。天下还有比血缘更可靠更珍贵的情感吗?而细细回味一下,谁的人生和兄弟情谊中,会没有一些永难磨灭的细节,珍宝般闪烁于时光与情感的深处?念及于此,兄弟也好,姐妹也罢,还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不可谦让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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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琍敏,一级作家。曾任《雨花》主编。现为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江苏散文学会会长。已出版各类文学作品26部。


最新评论

黄森林 发表于 2020-8-7 20:18:12
学习姜老师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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