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初心（散文）

纤指素心

初心（散文）
作者：陶蓉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四季永远盛装行走在岁月，姿态各异，风情变化，永不迟疑，依序而来，应时而去。
　　每一个季节有每一个季节的草木香氛，每一段时令有每一段时令的物华锦语。
　　我爱春的勃勃生机、莺歌燕舞、红肥绿瘦。也喜夏的繁花绚丽、奔放多情、烁玉流金。还恋秋的五谷丰登、金风玉露、红叶题诗。
　　唯独，对冬，不敢轻言悲喜。其实，也喜冬的千里冰封、银装素裹、梅雪深情。然，总觉得冬的那份凛冽，让我不敢彻底靠拢。冬，始终有着猎猎风、漠漠尘，到处天寒地冻、雪虐风饕。
　　冬的剑眉里那一抹雪亮的清寒，让单薄如我，自觉底气不足。想，任我有再多的温暖，也无法化解冬骨子里的那份傲然与清凉，何况，我也秉性孤傲如冬、清凉如雪。因为，就在最寒冷的冬之腊月，一个女子，来到了这个世上，从此，世上，多了一处人间温暖，有了一个如蝶的女子。
　　虽是生于腊月之尾，依农历计时法，在节气上已经过了立春。所以，我是一只脚踏着冬坚硬的冰冷冻土，一只脚踩在了春意渐浓的原野。而这个时令，尤其寒冷。正是数九天，到处一片苍凉与厚重，同时又不乏春的气息由远及近。
　　说起冬，人们总是会想到那美丽的雪花，那娇艳的梅花。因为雪花与梅花，是冬季最美的景观。人们渴望美，向往美的心情，恒古不变。对美好事物的追求，生生不息，代代相传。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古人对雪，深情已久。是呵，冬之原野，雪花安静地纷纷扬扬，如梦似幻。雪花洒落的地方，到处玉树琼枝，粉妆玉砌，洁白素净。一朵朵雪花，轻盈俏皮，吻在发梢，卧在屋檐，栖在枝头。片片雪花，洁白如絮、轻盈似羽。冰肌玉骨的雪花，是冬日最美的精灵，唤醒人们沉睡的意识，带给人们别样的冰雪情怀，涤荡着尘世的一切尘埃，如初生的婴儿般晶莹剔透。
        而墙角一隅，岭上一垄，几枝素梅，迎雪而来。朵朵梅花，嫣红似霞、微熏似醉，开在一片洁白世界，清绝卓然。映着那雪白，透出千万风情，雪绽梅香，梅衬素雪。“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朵朵梅，都像是一个超然出尘的女子，一袭红衣，飘飘然，款步行走在雪地。每走一步，就是一个梅花脚印；每走一步，就是一片芳菲轻洒。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与不似都奇绝。”一朵朵雪中梅，香溢四海，风姿绰约，带着俏丽的笑颜，带着希望的气息，向着春天走去。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出生在这个梅雪相恋的季节的人，都有源于骨子里的清寒与薄凉，同时也有一份春天的诗情画意与柔软温暖。
        与冬，因了这份生之契约，我总是分外牵挂。又因了这份秉性的清寒孤傲，所以，于冬，我敬畏着，也疏远着；憧憬着，也固守着。
　　一年一度的时令更替，不曾预约某人，也不曾等候某人，总是如期而来。而我，只是偶然赶上了冬雪漫漫，梅舞倾城。面对冬的素净明亮，用一枚初初入世的心，赴约了一场飘雪的冰清玉洁，应约了一树梅的深情怒放。我喜，这梅雪的琉璃心怀，也喜，这深冬的厚重坚硬。
　　岁月的书笺里，多少故事一个一个地滋生，几番浓淡演绎，冷暖说词，又一个一个地湮灭。在这浩瀚的册页里，每一天都有梦里花落知多少的叹息声声不绝，每一时都有悲伤逆流成河的泪水潸然而下。
　　每一个人赤裸裸呐喊着来到世上，什么也没有带，只有一颗初入尘世的心。这心，简单、透明、干净、纯粹，如同那片片轻舞飞扬的雪花，散着香，携着真，带着纯。又似这枝枝梅，红红艳艳，清寒凌绝，傲雪迎风，芳菲无尽。
　　一枚初入尘世的心，是绝对的干干净净、真真实实，透明得如同水晶，可以照见一切枯枝败叶，照见心底流淌的故事。
　　一场初心，一双明眸，是涌动的清泉，没有丝毫的事故与尘埃的污染。清澈、深蓝、透明、纯色，那份干净，会让一切复杂与肮脏都蒙面羞退。
　　人一旦入世，历经几十年的风雨飘摇，跌打滚爬，任再干净透明的心，都会多多少少染上尘埃污垢；任再无邪清澈的双眸，都会或深或浅惹上名利欲望的浸渍。
　　若说，人生也有四季。那么，幼童时期就是阳光明媚的春季，少年就是激情飞扬的夏季，盛年就是那硕果累累的秋季，而暮年就是这清寒倔傲的冬季。历经春的天真无邪无忧无虑，走进夏的缤纷绚丽浪漫多姿，有了秋的沉静饱满碧海蓝天，面对冬的撞怀，分明已经有了独特的风骨与淡然。
　　冬日的天空，一袭暖阳加身，是再妥贴不过的温暖。不温不火，不骄不躁的阳光沐浴在身，那份安暖，就像是初生的婴儿在母亲怀中那般妥贴，舒心、放心、静心、安心。
　　冬，承接着岁月最冷的气流与寒潮，让人们更珍惜每一场阳光，让人们更重视人与人之间那一脉温情的涌动。冬，有着岁月最苍白的容颜与荒凉，让人们更怀念每一处青翠，更向往一场不老的情义。
　　冬，用一场雪包容着世间所有的美丑，让我们学会了宽容。冬，用一树梅香绽放着极寒中的风情，诠释了最深情的爱恋，都是需要经过严寒的拷验。
飘飘扬扬的雪花吻上寒枝的那一刻，所有的冰冷被融化，温情绽放成香雪海，那香弥漫了原野，那艳艳的红与莹莹的白，是冰与火的热烈相拥，美到极致。“高标逸韵君知否？正在层冰积雪时。”
       多少人赞美一场梅雪奇缘，多少人向往一剪寒梅之香。只因爱若深情时，便是淋漓尽致，便是无与伦比，便是清绝卓然之美。那晶莹剔透的雪花，恰是一枚不染纤尘的心，干干净净、莹莹白白。
　　古老的先人们早就看透这尘世，用智慧写下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这初，是初始的性情，是最初的心性。像一枚雪花，晶莹剔透，清澈明净，不染尘埃，好似一片冰心在玉壶。
　　一枚不染纤尘的心，清绝似梅，干净如雪，一如初生的模样。若，每一颗心，都能像雪般清澈、清凉、清透，那这个世界，又何偿不是清澈、清凉、清透的。
我们初入尘世，都携着这样的一颗心，如雪般的净，如花般的轻，清凉似水。只是后来的后来，我们的心，惹上了情缘爱恨，惹上了是非恩怨，惹上了名利欲望。我们的心，越来越厚，越来越沉。
       当有一天我们不堪负荷时，我们再也不能轻盈如燕，洁白如雪。我们才发现，我们的心太重太厚了，蒙尘的心已经失去了原来的颜色，染上了我们不愿意又不得不染上的很多尘埃，我们已经很难看清心本来的面目了。
　　我们开始怀念那些远去的时光，开始想念那些走散了的人，开始追忆那些曾经为我们所不屑的岁月。因为，走过岁月的山高水长，经历命运的多番摔打，明白，所有的浮华名利，都是过眼云烟。所有的情深缘浅，都会慢慢走散。
　　有人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纯净的地方，用来存放自己的灵魂；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秘密的地方，用来隐藏自己的心情；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美丽的地方，用来盛放憧憬和希望，即使永远也抵达不了。
我们渴望回归，回归到入世时那一片清凉干净的世界，渴望重新拥有一份轻盈如雪的情怀。
我们坚持有些东西永远不变，可是，谁能坚守初心不渝，谁能执着初心不悔。
　　现实与梦想的距离，无法用尺度衡量。最近的是你的心，最远的也是你的心，就看你怎么面对和释放。如歌的岁月里，我们学会了什么，懂得了什么？命运的掌心里，我们握住了什么，我们又丢失了什么？
　　多少次，我在想，如果能够选择出生的时机，我是否还会选择在冬天？我骨子里的清寒与凉薄，是否还会这样一直存在？
　　“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是雪，让冬成为一种向往；是雪，让冬有了素净的眼睛。是梅，让冬有了深情的守望；是梅，让雪有了激情的奔赴。这一场又一场的梅雪之恋，让山河如此多娇，让岁月如此深情，让情义如此厚重。
       我想，终究是我太深爱着这个季节，所有不敢轻易说出一些话。因为有些深情，只有深藏于心，存于唇齿，然后，于岁月中慢慢定格成梅的风骨，雪的姿态。
好似是光阴中一些温暖的人，一程不长不短的缘分，若过于深情，只能收藏而不宜表露。那么，就让似水流年中所有温暖的人与情，捂在胸口，风化成胸前的那朵朱砂，永不褪色。且愿，用我的初心，换你，最殷切的真心。
        谁的心底没有一支浪漫的玫瑰，谁的掌心没有一抹明媚的纠缠？行走于岁月的路上，沉醉在红尘的情恨天地，多少初心被泯灭，多少初心在坚持？
         红尘陌上，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有的情念着念着就淡了，有的故事讲着讲着就终结了。而冬，厚藏了这所有心事，让所有深情都掩于厚土之下，冰雪之中，梅枝之上。冬，蕴含着一场盛大的开场，那就是春之序幕。一场春雨，就会把所有的心事唤醒。一声春雷，就会把所有生命催生，从春天走向广阔。
         所以，如果可以选择，我依然选择在冬天来到这个洁白干净的世界。用一颗如雪的心，一腔如初的情怀，一份如故的执着，行走在冬的原野，一直，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岁月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