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巴善

刘继智

                                                      结巴善

                                      刘继智

结巴善姓钟，我们这个刘姓大湾子里，就他一户外姓人家，因为他是刘姓的外甥，和刘姓是亲戚关系，大户家族里的人也没有把他当外人看待，对他还是比较和悦的，更没有人蓄意刻薄或者故意刁难他。

我小时候对结巴善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我们大队部买回了一台卡米机，那是一个挺庞大的物件，大概有一人多高，远望就像一大坨生铁搁置在那里，卡米机初次被运到大队部时，很多村民都不约而同围拢去看热闹，七嘴八舌，吵吵嚷嚷的，他们一律脖颈长伸，就像拥挤在一起的鸭子，有的还踮起脚，目光一直盯着那个铁坨坨不愿轻易移开。

我拼命挤进人群之中，也想仔细看个究竟，只见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围着这个铁坨坨转悠，议论纷纷，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突然从人群里挤进一个人，瘦瘦的个，二十来岁的样子，很精明的一个小伙子，他上前去摸了摸那个铁坨坨，然后从地上拿起一个弯弯的铁杆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来，试一试！”

我仔细一看，这个人不是我们小队的结巴善吗，要按照辈分，我得喊他老表或者表哥呢！

“结子，你怕不行吧，你才读了几天书，你晓得个么事，你能够把这个铁坨坨弄着！”有人阻止说。

“我，我怎么不行，你别歪眼睛看人，不，不试试，你怎么晓得我就、就一定不行呢？”

“你晓得，你晓得，你试试可以，把这个东西搞坏了，那是要赔偿的哟！”

“赔，赔，你还怕我赔不起，是吧？”

“你赔个茄子，你连媳妇都娶不起，你赔个屌！”

结巴善听了这句话之后，满脸涨红，颈脖直了，双眼圆睁着，但仅仅只是一会儿工夫，脸上的愤怒之色马上就消退了，众人屏神静气、鸦雀无声，拭目以待。

结巴善向自己的把掌心吐了一口吐沫，然后两手搓了搓，抖了抖身子，重新提起摇把，把摇把一头**机器的一个小孔内，然后按住机器阀门，右手握紧摇把，一使劲，便用力摇了起来，随着手的转动，身子也一起一伏地波动起来，一会儿工夫，那个铁坨坨终于“轰隆隆”响了起来，上面的烟囱“突突突”直冒着一股股黑烟。

顿时，满屋子都充满油烟的味儿，许多人连忙向外后撤，但仅仅只是一会儿工夫，那些退出屋子的人又重新聚拢起来，越来越靠近机器，他们着实想看个究竟。

结巴善脸上青筋爆出，额头渗出一粒粒汗珠子，他手舞成花，动作极快，我也看得头晕目眩，视线就一直没有从机器上移开。

等机器上面的烟囱开始冒出的时候，结巴善迅速抽出摇把，他也是呆呆地看着这台被他发动了的机器。摇把一直紧紧地捏在他手中。

众人一齐鼓掌，一齐欢呼，然后，都静静地看着那个庞然大物“轰隆隆”响个不停。

不久，结巴善顺利当上了村里第一个卡米员，这一干就是十几年。

我那个时候还小，根本就不太懂事，总喜欢到大队部加工厂去玩耍，总是看见结巴善忙忙碌碌的，前来卡米的人络绎不绝，在大队加工厂门前排成了长龙阵，每个人前面放着两只盛满稻谷的大箩筐，就那么站着，前面走了一个人，后面的人就把两个箩筐往前再移动一下，然后又静静地站在自己的箩筐后面。加工厂满屋子散发着灰尘，结巴善弓着腰，嘴上带了一个白色的口罩，有时候，实在太忙了，就干脆摘下口罩，只要谁的箩筐移了过来，他就搭把手，帮忙把箩筐抬起，把满箩筐的稻谷倒进机器上面的漏斗里，然后，马上打开机器上的出米孔。

等那一群人的稻谷全部卡完，人走机停，加工厂内静静的，结巴善于是拿起一把笤帚，把卡米机上上下下扫的干干净净的，把细米和米糠分别戳起，倒在不同的木桶之中。

结巴善曾经娶过一房媳妇，女方是小镇上的，人长得还是蛮不错的，端庄秀气，可是不知为什么，几年之后，他媳妇突然出走，不知去向，结巴善从此就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生活。

结巴善还有一个爱好，就是特喜欢吹笛子、拉二胡，他虽然不识谱，但他吹的笛声，拉的二胡独奏，那就是村里一绝，笛声悠扬婉转，二胡独奏绵远动听，每到夏天的夜晚，结巴善就喜欢背上一个小木凳，手里提着一把二胡，肘窝下夹着一根长笛，一个人独自坐在桥头边的一棵大柳树下，先拿起笛子，掏出一张薄蛛网膜，用嘴沾一点口水，把蛛网膜贴在笛子的一个孔口处，先试了试音，调整一下气息，于是便全神贯注吹了起来，他吹的什么曲子我不知道，但从音韵里我深深感觉到流水的声响、小鸟的啁啾、山风的呼啸。笛声如泣如诉，让人静思而冥想。吹完一曲之后，结巴善又拿起身边的二胡，先微微调试一下之后，于是就拉了起来，只见身子随着音乐的高低而摆动，他身心沉浸其中，似乎高山流水，晨光夕照，就在他二胡的优美旋律之中展现出来。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大队部改为村部，加工厂被村里变卖，结巴善于是等同失业，因为不会种田，农田全包给别人种，自己便外出谋生，西一榔头东一棒，几年之后，不得不回归故里，在老家安安分分过日子。

那个时候，自行车在农村特别走俏，谁家如果有一辆自行车，那就成了炫耀的资本。结巴善没有钱买自行车，就突发奇想，异想天开，自己把自己关在家里闭门造车，在家里倒腾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造出了一辆木制自行车。

试车那天，许多村民都围在稻场周围看热闹，就像当年看卡米机初次运到大队部一样，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个水泄不通。

不一会儿，就见结巴善在一群年轻人的簇拥之下，推着自己制造的木质自行车，缓缓地走了过来，众人不由自主的让开一条道，结巴善郑重地把木制自行车推到稻场中央， 脱去外衣，跨上木制自行车，双脚踏紧木踏板，昂起头，用力踩踏板，车子真的在稻场之上转动起来。众人欢呼，嘘声四起。正当大家兴高采烈之时，结巴善的那辆木制自行车突然散架了，他也被重重地摔倒在稻场中央。

结巴善那辆自制的木质自行车，总共才被他骑了两圈半。

那个场面几十年过去，一直成为村民们茶余饭后的笑谈，在一片欢乐的笑声中，可能包含多种成分，但绝对没有讥讽之意，人们对于结巴善的突发奇想的创意多少还是有些敬佩之情的。

就在不久前的一天，我回老屋湾，在巷子里突然遇到结巴善，他已经近八十岁了，依然身体健朗，衣服笔挺，走路带风，好像哼唱什么歌儿，咿咿呀呀的，脸上显示出愉悦之情。我马上掏出香烟递给他，于是和他攀谈起来。他滔滔不绝地说：“我现在吃国家的五保了，一个月有几百元，自己又种有菜园，粮食也不用买，好着呢，这在过去真的是想都不敢想，真的是享受国家的福了！”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真的对他生出敬佩之情，他孤单一人，人到八旬，还如此快乐，如此有精气神，不枉人世走一遭，此生足矣！

刘继智简介

刘继智，男，中学高级教师，1981年开始发表作品，迄今已在《小说界》、《金山》、《当代诗歌》、《飞天》、《湖北日报》、《中国人口报》、《中国劳动保障报》、《美丽乡村》、《中学生》、《陕西文学界》、《六月》、《荷花淀》等全国200余家报刊发表文学作品1200多篇【首】，获得“全国青年散文大奖赛”、“黔台杯”、“丁玲杯”、“文心杯”等征文奖60余次，有作品入选《中国散文诗人》、《中国河》、《玄坛村调查》等多种文集。

地址：432824湖北省大悟县黄站镇中学刘继智

若兰

在场感很强，关注小人物，有人性关怀。加入小说元素使文章更显生动，对话，拉近了读者与人物的距离。欣赏！

刘继智

谢谢版主鼓励！

张艺华

很有生活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