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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旧事 (三)

发布者: 蔡怀森 | 发布时间: 2018-3-15 10:45| 查看数: 135496| 评论数: 0|帖子模式

老淮安有不少方言,现在听到不多了。“做难定”就是其中一句。每遇街头巷尾,家长里短,发生**、矛盾,有人出面调停、劝解、拉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平息事端,这就叫“做难定”。而能出面“做难定”的人往往是地方一些热心的好事者或一些有脸面的至尊长者,其言语公道,调处有方,言之在理,往往使人心悦诚服而罢休是非。
小时候住城南鱼市街,记忆中街坊有一位长者,我们称秦大爹爹,就是一位经常出面或受邀“做难定”的人。每每秦大爹爹出面,总能使双方平静下来,经一番是非曲直的秉公评判、劝解,“拉弯子”,有时还附加一些双方各需做的事项,最终均以和解告终,因而在邻里中口碑威望极高。
秦大爹爹早年学剃头手艺,学成后临街开了一个理发店。老人生性乐观豁达,老少皆宜。进他理发店理发,老的先问声安,说些养生保健之道,谈些南北乡趣闻,竟能使其理完发不舍离去。少的理发,总是传播某街某巷某人家儿子上了大学,出息了。还要见人说事,叮嘱不要淘气,认真读书之类。中年人理发,总是陪侍叹息一阵生活艰辛。一番体贴,一番劝慰,总能让人感动。
秦大爹爹除操持理发店外,时常被邀“做难定”,做了多少次,已无从计数了,但有一件“难定”是街坊邻居多年众口一辞夸赞始终的。那是解放前街头白家的一场叔侄产业之争。白家祖上贩盐,家产颇为丰厚,后至三房兄弟分家,大房变现家产随后去扬州定居。二房分一店铺,几十亩地。三房分一酱园作坊和南乡三十亩地。二房不事生计,还好抽二口,店铺家产几近卖光,靠收些租利度日。三房勤勉于事,操持酱园,日子渐趋兴旺。二房一子,长至十六岁,到三叔酱园帮工做事,几年下来,叔侄齐心打理酱园,生意益发红火,酱缸添至50余口。眼见侄儿到了成家的年岁,三叔操持为侄儿定了亲。时老二家境颓败,房舍不整,三叔思忖,好在自家儿女尚小,将前进三间套房借于侄儿完婚。随着时光流逝,三房子女渐渐长大,三婶发急了,多次提出要回侄儿借住房屋,侄媳死活不让,坚称丈夫为三叔帮工多年,挣下家业有功,住此房原不为过。坊间也有流言称三叔与侄媳有染。一时闹得不可开交。几经官司审理,家族调停,皆不得息。无奈之下,叔侄分别找到秦大爹爹,请其出面“做难定”。秦大爹爹茶不思,饭不想的思忖了几天,还先后找到街中的卞二爹爹和徐家磨坊的四先生,二位德高望重,知书达理的长者一起琢磨。还破例关了半天铺子,与二位老者一起到白三爷的酱园转了一趟。一切就绪后,三位尊老叫来白家叔侄,当面问清:愿不愿意接受“做难定”,叔侄皆言之凿凿表示愿意。秦大爹爹郑重告之,如果愿意,择日在桥头张来顺酒楼摆席,邀近邻数人参加,听“做难定”的议定。酒席判谁负担即由谁负担,不得反悔。叔侄皆点头称愿。
三日后,桥头张来顺酒楼酒席摆定,众邻里结伴旁听。证人并书写一并做席,秦大爹爹与二老一番密议,又一番推让,终由秦大爹爹面对叔侄二人及众邻居宣布:一,侄儿现住房为借住,应归还三叔,不得他议。二,其侄多年帮三叔打理酱园,至其事业有成,功不可没,现定由白三爷酱园东侧边墙起划出十五口酱缸,连同场地归其侄所有经营。三,三叔照应其侄多年,其侄夫妻应有感恩之心,对三叔生意帮衬应一如既往,不得有不恭之举。四,叔侄矛盾,晚辈有不敬之嫌,一应酒席款项由其侄承担。秦大爹爹语毕,抄手已落成文书。叔侄愣了瞬间,皆表示愿遵议定,心悦诚服。当下一应人等签字划押不提。
事后其侄搬回老宅,夫妻二人全力操持所得的十五口酱缸,不久还卖了南乡的几十亩地,充实了资本,日子过得也有了奔头。白三爷划出了一块场地并不在意,儿子长大接手索性也卖了乡下的三十亩地,父子又扩大了场地,生意益发兴隆。叔侄一心,亲如家人。
这段轶事至此应该是圆满结束了,其实后来还有算不上是故事的事情。
解放后,土改定成份。白家叔侄按原先各有几十亩地及产业,定富农分子无疑,而其时已卖了土地,因而定了小业主成份,免戴了富农分子帽子,也就免去了后几代人成为另类,陷入苦难的境况,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实为极大之幸事。此为后话。
秦大爹爹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去世,享年八十四岁。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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