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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子围中篇小说: 大 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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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26 17:23: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津子围中篇小说
发《当代》双月刊2017年6期

大  火                        
                   134DB67153906E3D9A93249FA46D5940.jpg                  
      满街都是落叶,看到落叶自然联想到了风,在没有风的情况下,其实落叶也纷纷落下,仿佛是落叶带来了风……此刻,肖慧贤体内茂盛的绿叶也变黄了,不止变黄,还簌簌地飘落,剩下的是枯干的、有如水墨画焦墨拉出来的枝干。
肖慧贤决定向刘滨全家人摊牌了!
      能走到摊牌这一步也不容易,痛苦、挣扎甚至崩溃了才下那么大的决心,肖慧贤是这样对大姐刘芳说的。不用说也可以想得到,面对全家人摊牌的风险是巨大的,好比满弓送出去的箭,随之而来最坏的事情可能、甚至会必然发生,她愿不愿意承受都必须得伸出双手接着。当然了,肖慧贤事前也不是没有准备,她能想到的都一一尽力去做了。比如,肖慧贤雇佣“**”拿到很多有利的证据,有照片、有录音、还有录像,如果她和丈夫刘滨闹到法庭,她就能以受害者的身份要求过错方付出高昂以至惨痛的代价。再比如,为了防止矛盾公开化之后刘滨转移财产,她已经掌握了刘滨名下的银行账户、股票账户,不动产证照,这个过程中,刘滨的身份证起了很大的作用。刘滨有好几个身份证,丢了就补办一个,其中的一个“丢”在了肖慧贤手里。上午,肖慧贤跟委托的律师谈,准备到法院申请财产保全,防止摊牌之后刘滨隐匿或转移财产……这一切都完成了,肖慧贤才决定在今天晚上,正式向公公刘老爷子、刘滨的大姐刘芳、哥哥刘君公开摊牌。肖慧贤在心里这样评估摊牌的结果,她想离婚的真实意图占五成,也许稍弱一些,摊牌之后,好面子的刘滨一定会肝火大动,下决心跟她离婚的概率也应该是五成,五成略强一些,尽管刘滨在外人眼里是非常成功的老板,可最了解他的莫过于一同生活了二十年的肖慧贤,刘滨是个跟钱特别亲的人,动他的钱就如同动他的命根子,如果法庭判决离婚,肖慧贤就可以分掉大部分财产,这跟拿竹签子刺他的肺叶没什么不同,另一方面,刘滨是个极度自尊的人,用一句老话套在他身上比较合适,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一旦走上一条路他就不计后果了。所以肖慧贤预判刘滨跟她离婚的概率是五成。两个五成加起来还是五成,对于肖慧贤来说,摊牌实际上是一场赌博,像两个人赌手心手背一样,结果难料。
       关于离婚这件事儿,肖慧贤和刘滨已经闹了一个多月。一见面就吵啊吵的,不见面肖慧贤就电话里跟刘滨吵,后来刘滨干脆不接肖慧贤的电话。肖慧贤不给刘滨打电话了,刘滨居然给她打来了电话,他本想解释什么,可解释的结果还是争吵。肖慧贤知道,刘滨最不希望肖慧贤把事情闹大,尤其不想让他的家人知道并介入。有一次肖慧贤在电话里说,是你逼我走这一步的,到法庭**之前,我要老爷子主持家庭会议,把你这些丑事都曝曝光!论论公道!刘滨说,你要真这么干,咱们之间就彻底完蛋。
      说是在全家人面前摊牌,其实除了老爷子,刘滨的哥哥姐姐都知道小三有了小三。姐姐刘芳和哥哥刘君都习惯叫刘滨小三。肖慧贤先是含蓄地透露给姐姐刘芳。那天,刘芳跳完广场舞,汗味儿和擦脸霜的味道混合在肖慧贤的鼻子前,刘芳小声还有些神秘地问,你是说晓丹,晓丹成了小三的小三?肖慧贤说是啊,如果不是晓丹,还不至于让我这样过不去,大姐你也知道,刘滨以前也不太检点,可我看在笑梅的份儿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忍就忍了,可晓丹就不一样了,你也知道,晓丹是我十多年的闺蜜,让闺蜜暗算了、从背后插了一刀,你说,我心里这道坎儿,能过得去吗?刘芳眉头紧锁,问肖慧贤,你确定他们真的那个啦。肖慧贤说我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他们已经在武汉街租了房子……刘芳吐了一口口水,双目圆睁地说,慧贤啊,你真是好性子,要是换了我啊,我非用耗子药药死她不可。肖慧贤叹了口气,她说大姐我也不瞒你,什么办法我都想过了,那些日子怎么熬过来的你知道吗?我一宿一宿睡不着,头发都一绺一绺掉,就在我最绝望,熬过不去的那个夜里,笑梅从西雅图跟我视频,看到女儿的笑脸,我才从悬崖边回来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刘芳问。
       肖慧贤说我决定拿起法律武器,理性地处理这个问题,一定让刘滨和那个**付出惨痛的代价。
     刘芳说,真是人心隔肚皮,没想到晓丹是那样的人。慧贤你放心,大姐绝对站在你的立场上,那个狐狸精绝对不可饶恕,必须付出代价。……可话说回来,我觉得最好先别打官司,打官司影响不好,还有,花了冤枉钱不说,拖你一年半载的不把你逼疯了才怪。慧贤,咱不为别的着想,总也得想一想笑梅的感受吧。
      刘芳说我已经跟笑梅谈了,她虽然只有16岁,可理解问题比我成熟,笑梅说我们都有各自的人生,不能互相替代,但会互相支持。
      “笑梅……支持你打官司?”
       肖慧贤说,笑梅说无论我用什么方式解决,她都会支持我。
       “这孩子……”刘芳问肖慧贤,你说的小三的那个小三……
       肖慧贤说她叫晓丹。
      刘芳说,她是你闺蜜?我怎么不记得了,我见过她吗?肖慧贤说你见过。刘芳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刘芳说,小三怎么会喜欢上她呢……她漂亮吗?
      肖慧贤的脸瞬间涨红了,不屑地说,说不上漂亮不漂亮……
      刘芳连忙说:“慧贤,不管怎么样我都是无条件支持你的,只是,我觉得打官司属于留后手,先用别的办法,实在解决不了啦,再走那一步。”
      “别的,还有什么办法?”
      刘芳说,按说我不该给你出馊主意,可小三也太不像话了,我说过我是绝对支持你的……
      “大姐你就直说吧!”
       刘芳说对这两个人要用不同的方法对付,对付小三,你要拿出真凭实据跟他谈判,要让他知道,如果**判决他的损失会更大,所以,要让他拿出真金白银,让他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还要让他写保证书……
      “可是,他要是不做呢?”
       “不做?那可就由不得他了,我比你还了解我这个弟弟,他狗逼,对钱比对爹妈都看重,如果闹到**判决那一步,不仅丢了名誉,钱财损失更大……这个账他比你、比我算得都清楚。你放心,我就是他肚子里的虫,他怎么想的我知道。对待小三的那个小三,采取的办法就不一样了,把你的证据材料发她单位,把她彻底搞臭了。
      “晓丹现在没有单位。”
       刘芳犹豫了一下,没有单位啊,没单位就雇人收拾她,……实在不解恨就找社会上的人破她的像!
       肖慧贤说那样就违法了,我说过,我想理性地解决问题。
       刘芳叹了口气,她说也是,不过决不能绕了他们,尤其是小三,打小就给惯坏了,小时候家里穷,有一口好吃的都紧着他,我清楚地记得,那年过年老爸给我们三孩子一个苹果,一个苹果切四瓣,小三独占了两瓣,我那瓣刚用牙尖咬了咬,小三那两瓣就吃完了,他眼巴巴地看着我,我不忍心,就把自己那瓣也给了他……不是我小肚鸡肠,小三呢?别人对他的好他早忘脑后了……上次你姐夫割痔疮,他连看都没来看,说是忙啊,忙什么?在外头花天酒地就不忙了?事后我跟他提起,他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心上,说你姐夫手术是小事儿,小事儿?怎么说也是手术啊……慧贤,我没有让小三拿钱的意思,当然了,他那么大的老板也不差几个小钱,我是气他心里没我这个从小就照顾他、宠着他、把心都掏给他的大姐了……刘芳唠叨过程中,肖慧贤想,大姐夫手术好几次,胃切除手术、肠息肉微创手术还有割阑尾,哪一次她和刘滨都忙前忙后,又出力,又送钱的。胃切除手术是大手术,大姐向刘滨借钱,说是报销医保后还钱,一晃五年过去了,刘芳再也没提起这件事。肖慧贤心想,亲戚里道的,做了好事人家觉得应该应份,一旦哪件事不满意了,就耿耿于怀。刘芳这些话如果是平日里说出来,肖慧贤准会不温不火地回敬她几句,可这次不同,她需要刘芳的支持。
      肖慧贤说,刘滨和晓丹都是忘恩负义型的,一对狗男女!
      刘芳说就是啊,一个巴掌拍不响,小三应该负主要责任……慧贤啊,别看他是我弟弟,你是知道的,我正直了一辈子,从来向理不向亲……
      到了刘芳家门口儿,肖慧贤说她就不上去了。
       “都倒家门口儿了,怎么都不上去坐一会儿?”
      肖慧贤说我还有事,就是心里赌得慌想找你唠唠,这不,突然想起事儿了。
       刘芳猛然跳了一下脚。开口骂道:缺了八辈子德了!踩了我一脚狗粑粑!
        肖慧贤被刘芳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稳定一下情绪,问刘芳“没事吧?”
       刘芳一边蹭鞋底,一边问肖慧贤,你真不上楼了?
       肖慧贤说下次吧。
        见刘君是在小区活动室门口儿,肖慧贤耐心地等刘君打完一轮麻将。“弟妹,找我有事吗?”刘君满嘴廉价的烧酒气味儿,肖慧贤听说闻酒味更容易醉,她侧低着头,不小心又看到了刘君裤子的拉链翻开着,红色**若隐若现。肖慧贤本想告诉刘君,没好意思。
       “小三出什么事了吗?”刘君问。
       肖慧贤对刘君讲了刘滨和晓丹劈腿的事儿,刚刚讲了一半,刘君就张嘴骂开了,这个混世魔王,一点底线都没有,谁都可以睡吗?肖慧贤愣愣地瞅着刘君,刘君越骂越起劲儿,他认为有钱人没几个好东西,让几个臭钱烧的,不知道姓啥了。刘君觉得刘滨发的是不义之財,他凭什么发财?我们是一个爹一个妈生的,不比他笨不比他傻,为什么他发财我没发财?还不是**、投机取巧,昧良心发不义之財。还有,有了钱就必然会道德败坏,他有了你这么贤惠漂亮的老婆,还在外面找女人……你看看大哥我,到现在还是单身狗一个——微信说管耍单的不都叫单身狗吗——这些年他断过女人吗?同样是一个爹妈生的,长得也不比我帅,凭什么他可以吃着盆里望着锅里,任性地在外面找小三、**?你以为那些女人真喜欢他?我看就是六十四——粑粑!(小九九,八八),还不是喜欢他的臭钱……“慧贤啊,要我看,还是你脾气好、迁就他,可你越迁就他,他越变本加厉,怎么样?整来整去,整到你闺蜜身上了!”
      没容肖慧贤插话,刘君的话如机关枪打出的子弹,一梭子接着一梭子。“小三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给女人花钱眼睛都不眨,可我要管他借点钱就难了,我还没说数目,他的脸就阴天了……慧贤你说说,我毕竟是他亲大哥吧,再说了,当初你们包柜台卖海参,我不是从买断工龄的钱里拿出3千吗?现在成大老板了,可也得想一想,当初没我那3千元,他能有今天?那时你们开店总共6千元,我可是占了一半啊……”肖慧贤心里一沉,想不到刘君会这样想问题,当初刘滨和她创业,向刘君借过3千元钱,本来说好用一年,半年
之后刘君就开始催要,不到一年,连本带利都还给了他。说良心话,后来刘滨和肖慧贤没少帮刘君,但她不会想到,刘君会把他们创
业发展和最初借的3千元钱联系到一起,如果按刘君的逻辑,现在刘滨和肖慧贤的家产应该划一半给他才对!肖慧贤觉得一股热血涌
上了头顶,她刚想说点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刘君怒气冲冲地说,该到了彻底整治、整治小三的时候了!……弟妹,我全力以赴支持你!
       肖慧贤长出一口气,她想幸亏自己控制了情绪,不然,她得不到刘君这句话,丢了这个同盟军,毕竟当前的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是刘君和晓丹劈腿的问题。
       肖慧贤扫了一眼刘君的裤拉链,她说大哥,你的拉链坏了……裤子也该换新了。
       公公家住在老式公寓里,没有电梯,上到六楼肖慧贤有些气喘。在公公家门口儿,肖慧贤看了看表,她比约定的时间早10多分钟到了
       开门的是公公的保姆老顾,老顾满脸堆笑,一只手把门,一只手把肖慧贤拉了进来。
       一进屋,肖慧贤快速巡视一下,没有发现姐姐刘芳和哥哥刘君。屋子里弥漫着烧鲅鱼的味道儿。“慧贤来了?”公公的声音从里间屋传了出来。老顾说,你爸在书房里画画呢!
      “画画?老爸还会画画?”
       “可不是吗,最近上街道老年大学学国画,正在兴头呢!”老顾挤眉弄眼一脸神秘的样子,肖慧贤最受不了老顾那个模样,六年前她就认识老顾,那时老顾在肖慧贤和刘滨的海参专卖店当清洁工,按说老顾干活还是不错的,就是那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令肖慧贤心里不舒服,那种笑、怎么说呢,笑当中给人一种猥琐、不洁的感觉。
      肖慧贤随老顾来到书房,公公老刘仍兴致勃勃地挥毫作画,他颤颤巍巍地落笔,声音却洪亮地对肖慧贤说,慧贤你给我评价评价,看我的画处在什么水平。肖慧贤说哎呀,这个我可是外行!说归说,她还是认真审视起画来,那些宣纸上飘着“一得阁”墨水香气,不协调的反倒是那些涂鸦般的画了。老刘指着地上一张业已完成的画作说,这个是临摹八大山人的,老师说了,八大山人画鸟最关键在眼睛上,因为八大山人是明朝皇帝的后代,明灭亡后,为表明自己跟清王朝不妥协,他画的鸟眼珠向上,白眼向天。还有这个,单脚着地,这是什么意思呢?表示与清廷势不两立呗……肖慧贤觉得老爷子理解是理解到了,可惜基本功太差,那只鸟被画成了一只胖乎乎、无精打采、彷佛得了禽流感的病鸡。
        老刘兴致盎然,又引导肖慧贤欣赏案子上、他尚未画完的画稿。老刘说:“这是临摹齐白石的虾,老师说,齐白石画虾,关键是点眼睛,必须用浓墨,这样虾才能活过来。肖慧贤怎么看也不出那是虾,反倒像散了捆的笤帚,实在硬往上贴,也就是个虾爬子。
“怎么样,给打打分?”老刘说。
      肖慧贤随口说,“挺好!”
      老刘大概对肖慧贤的评价不太满意,他对老顾说,不画了,去客厅说事儿吧。
       客厅落地钟当当地响了,按约定时间,刘芳和刘君都没到。
       肖慧贤扶着老刘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老刘慢悠悠地问,刘滨没跟你一起来呀?
       肖慧贤摇了摇头。
       老刘问,发生什么事儿了?要把家里人都叫来。
       肖慧贤咬了咬嘴唇,她说我要和刘滨离婚!
        “离婚?”老刘微微一愣,仍慢悠悠地说,怎么突然要离婚了呢?
       肖慧贤从名牌手提包里拿出一摞照片,照片上的刘滨和晓丹十分亲昵……
       老刘一张一张看着,手有些抖。他说怎么会这样呢?
       老顾一手端着茶盘,一手拿着冲好的茶壶,给肖慧贤倒了水。肖慧贤抬头对老顾说,谢谢,你忙你的去吧。
        老刘说,小顾你坐下,今天要开家庭会议,你不是外人!
       肖慧贤吃惊地瞅着老顾,老顾也有些尴尬,开始搓手。再瞅瞅刘老爷子,老爷子的眼睛隔在花镜镜片后,样子十分坦然。
       老顾微笑着瞅着刘老爷子,同时也瞅了瞅肖慧贤,说我还是不了,你们谈吧。
      老刘的声音提高一些,他说你就坐那儿,不避讳你……慧贤,让你顾姨坐!
      “顾姨”?肖慧贤张大了嘴巴。
       老顾坐在肖慧贤对面,她仍旧保持着神秘的笑容。
      “你继续说!”老刘低了低头,目光从花镜上沿儿越了过来。
      肖慧贤正了正身子,一副既然如此,也就无所谓的样子,她说,我和刘滨已经吵了一个多月了,已经走到无法调和的地步了,只能离婚!
      肖慧贤开始向老爷子控诉,说她这几年在国外陪笑梅读书,全身心都在女儿身上,公司的事儿全权拱手交给刘滨,自己有什么想法也托付晓丹去找刘滨沟通,不想自己引狼入室,给那个阴险的女人和品德败坏的刘滨制造了机会……老爷子显然对肖慧贤说刘滨品德败坏这个词不舒服,咳嗽一声。老顾连忙给老爷子递过一杯白开水。老爷子想喝茶,被老顾打了一下手。
      肖慧贤沿着自己情绪的河道,汛期般汹涌流淌,根本没理会老爷子的情绪变化。说一说,委屈的泪水顺肖慧贤的脸颊落下,她开始痛说革命家史,当初和刘滨一起创业,经历了多少磨难和挣扎,从商场的一个海产品小柜台到一个小门市,从一个门市到一个有了自己品牌的海参产品公司,她流过汗,流过血,流过泪,没想到……“我就是想到一百种结局,也想不到会栽在晓丹手里,最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老顾低眉瞅了肖慧贤一眼,问道,你说的那个晓丹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以前你常让她去学校替你接笑梅……肖慧贤
白了老顾一眼,嫌她多嘴。老顾瞅了瞅老爷子,老爷子正眯缝着眼睛。
      门锁转动“吱咛”的声音传了过来。
      老顾刚要站起来,刘芳已经推开门进来了。刘芳一身大红大绿大花朵,像一只放大了的超级蝴蝶。肖慧贤坐在沙发上没动,十分委屈、十分悲伤地用纸巾擦着眼睛,刘芳走了过来,手指在肖慧贤的肩膀上捏了捏,转头大声对老爷子说,老爸,这回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小三,你看他把咱家慧贤欺负成啥样儿了?
      老刘还没说话,敲门声粗暴地响起来,老顾忙过去开门,找拖鞋。进来的果然是刘君,刘君说我没来晚吧!
     刘芳说你还好意思,看看都几点了!
     刘君不理睬刘芳,他站在刘老爷子对面,指了一下肖慧贤,又指了一下老爷子说,情况都清楚了吧?我一说小三不好你就冲我来,这回明白了吧?半年不给你生活费、保姆费,人家拿钱去包小三去了……
     老顾瞅了瞅肖慧贤,小声说,钱人家慧贤给了。
      刘芳对刘君说,不了解情况就别瞎嚷嚷……要我看啊,是小三半年没给你钱了吧?
      刘老爷子说给他哥也是应该的,过去讲富帮穷,何况是一奶同胞的亲哥哥呢。
      刘君严肃地说,少拿我说事儿,我生活水平不高不假,可我脊梁骨硬实,还真不稀罕他那几个臭钱,我嫌那钱脏……
      刘芳说你闭嘴吧,老爸偷着给你钱以为我不知道啊?今天就别说你了,咱开家庭会是讨论慧贤的事儿……事情明摆着,小三的所作所为已经引起了公愤,我可是向理不向亲……老爸,你表个态吧!
       “丢人!丢人!”老爷子站了起来,又坐了回去,在茶几上砰砰地锤着:“小三把咱老刘家的脸都丢尽了!”
       老顾过去搀扶老刘,一只手在他后背上拍着、顺着:有话慢慢说,别气坏身子。
       刘芳提议把刘滨叫回来,全家声讨他。刘君赞成这个意见,他像宣誓那样举了举拳头,大声说,我们绝不能容忍小三再胡作非为了!老爷子让老顾去拿电话,他亲自给刘滨挂了电话,电话哔哔地响,刘滨却没接电话。老爷子说,小兔崽子竟敢不接我的电话,老二,你给他挂,就说我病了,看他回不回来!
      刘君挂手机,不到一分钟,歪着头说:关机了!
      老爷子说不对呀,刚才电话还通呢?……真是的,老刘家怎么出了这么个混账东西,古语说的好啊,品行不端必招祸,一凶一吉在眼前(大概语出白居易:奢者狼藉俭者安,一凶一吉在眼前)。刘芳,你再挂!
      刘芳给刘滨挂电话,刘滨的手机果然关机。
      老爷子火了,他说你们都挂,凡是能找到他的电话都试试,我就不信他能钻耗子洞去,就是钻到耗子洞里,也要把他给我薅出来。老顾眼睛直盯着刘老爷子看,老爷子的火气渐渐下沉,回坐到沙发上。
       刘君环顾四周,他说你们打来打去找不到小三不是白费功夫吗,这样吧,我先去小区活动室,如果小三联系上了,就打电话通知我,我立马回来。
      刘芳说不是惦记喝酒就惦记打麻将,眼看奔60的人了,不能有点正经事儿吗?
      这时,肖慧贤的手机响了。
     肖慧贤看手机的同时,一个趔趄碰掉了茶几上的水杯。
      “那个臭不要脸的电话!”
      刘芳惊讶地凑了过去。“不能接!”刘芳说。
      客厅里静静的,只有肖慧贤手机的**响着。**静止了,大家才缓过神来。这一个月来,肖慧贤几次给晓丹挂电话,晓丹都不敢接
她的电话,想不到晓丹居然敢给她打来电话。刘芳猜测晓丹和刘滨在一起,是刘滨让她回的电话,刘芳说,慧贤啊,咱们回家开会的
事儿小三知道吗?肖慧贤摇了摇头。
     肖慧贤的手机又响起来,手机屏上显示:“**”两个个字。
      肖慧贤瞅了瞅刘芳。
      刘君过来拿手机:“怕什么,我接!”
      刘芳动作敏捷地枪过手机,对刘君说:“不许接!”
      手机**又静止了。
      大家屏住呼吸,继续听着声音,这样过了好一会儿,肖慧贤的手机才又响了,这次不是通话**而是信息提示音。肖慧贤紧张了一下,见大家都看着她,她迟疑着去拿手机,在屏幕上划了一个Z字,她没看内容,直接递给了刘芳,刘芳接过手机看了看,脸色刷地白了。“怎么回事儿,说是……刘滨出事了!”
       “出事儿了?”刘君拿过手机来看:“医大附属一院院部?”
     肖慧贤也接过了手机,是晓丹发来的一条短信:刘滨住院了,医大附属一院住院部内科1007房间。肖慧贤的第一反应:晓丹是框她的。肖慧贤说怎么可能,昨天他还跟我吵架呢?如果出了意外什么的,应该是急诊或者外科,怎么会住内科?搞不好那个**又设局下套了……
     刘君拿过肖慧贤的手机,他要回拨电话。刘芳问刘君干什么?刘君说我问问怎么回事儿。刘芳说要问你也不能用慧贤的手机啊?        用你自己的手机!
       刘君说不是图个方便吗。
     肖慧贤从刘君手里接过手机,她说,别给那个**打电话。
     刘君看了看肖慧贤又看了看刘芳,迟疑着说,要不你把手机号给我,我用我的手机打。
      刘芳想了一下说,人家不认识你的电话号码,能接你的电话吗?不行先发一个短信吧,告诉她你是谁。
      肖慧贤大声说,别给那个**打电话!
     刘老爷子站了起来,他说不管怎么样,总要知道小三到底出了事儿没有。
     刘芳想了想说,打电话给医院不就证实了吗?
      刘君说对呀,我怎么没想起来呢……可是,谁认识医大住院部的大夫呢?大家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刘君对刘芳说,你不是认识郝大夫吗?刘芳说郝大夫是哪个医院的?他是铁路中心医院的,和医大附属医院八竿子打不着……
      肖慧贤说这倒是提醒了我,找找朋友,总有认识医大住院部内科的医生。
      肖慧贤开始给朋友挂电话,打到第三个电话时就得到了回应,朋友让她等电话,没多久就得到了反馈的信息,医大附属一院内科1007病房的确住一位叫刘滨的患者。听完电话,肖慧贤眼睛直了。
     刘老爷子从沙发上抬起**,喊了一声:你们还大眼瞪小眼的,还不去医院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肖慧贤对刘老爷子说,爸你别着急,昨天我还和刘滨通了电话,我觉得是刘滨和那个**一起配合演双簧呢!
     刘老爷子说,不管双簧还是相声,先去医院看看吧。
      大家都瞅着肖慧贤,肖慧贤明白,这个家庭会议肯定开不成了!
     医院初步诊断刘滨得的是胃癌,活体检测要一周后出结果。
     瘦削而喉结突出的主治医师温大夫例行公事地和家属谈话。其实医生办公室很普通,也挺凌乱的,并没有医院整体那种让人压抑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肖慧贤就是觉得阴气很重,说话都不十分流畅。
      肖慧贤小声问温大夫,是不是要等活体检测结果出来了才能最后定性。温大夫说病理切片可以快速检测,当天就可以出结果,刘滨的情况已经很明确了,专家会诊的意见也比较一致。大概温大夫觉得,活体检测不过是程序确认罢了。肖慧贤的呼吸有些困难,她努力控制着情绪,装出一副坦然平静的样子,希望温大夫告诉她真话,以目前刘滨的情况,手术的成功概率是多少。温大夫说刘滨的癌细胞已经转移,手术的风险很大,是否手术还需要专家进一步论证。肖慧贤从温大夫的口气中探明,刘滨的病已经没有手术价值了。通常,多数医生都会动员患者手术的,温大夫这样含蓄地回答,表情和声音都告诉了肖慧贤答案。肖慧贤咬了咬嘴唇,她直接问温大夫刘滨还能活多久。温大夫说刘滨是胃癌晚期,每个人都有个体差异,有的人一个月,有的三个月,有的半年,没有哪个医生能知道准确的时间。
      谈话就这样清汤寡水地结束了。医生的话如同裹了一层厚重而严实的外壳,找不出暴露点。最后,肖慧贤只希望温大夫暂时不要把病情告诉刘滨。温大夫眼睛向上翻愣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由于病房紧张,刘滨暂时还得住在四个人的病房里,尽管肖慧贤想了很多办法,甚至找了“管用”的人,暂时还是调换不到单人间或者双人间。医院病房紧张,有钱也使不上劲儿。四个人的房间没办法陪护,肖慧贤只好在医院街对面的快捷酒店里开了个大套房。肖慧贤想,刘滨完全可以不住在医院,他的病与那些移动困难的患者不同,即使觉得疼痛,在不在医院病床上都一样疼痛,刘滨却老老实实的地躺在床上,挂那些跟治疗癌症毫无关系的液体,真不知道他现在真实的心理状态。
      从医院出来,天色已晚,路灯还亮在灯丝那个阶段,也许经过预热之后才能充分发出光亮。走在街上,各种食物的味道扑面而来,有葱油和奶油味道,还有花椒大料、五香粉、孜然甚至咖喱味儿,住院部门前那条街上布满了五花八门的店招,闪烁着五颜六色的灯光,肖慧贤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寿衣店”几个字了,可那里恰好是“寿衣店”汇集的地方,想躲避都躲避不了。肖慧贤眯缝着眼睛,觉得脚下踉踉跄跄,有些悬空。
      推开酒店的房门,传出一股酒味儿和煎烤味儿。
      刘君坐在简易沙发上有滋有味地啃着鸡大腿,见肖慧贤进来,他连忙把杯子里的残酒喝了下去,然后用包装纸搓擦油乎乎的手指。见到医生啦?刘君问。
      还没等肖慧贤回答,刘君接着问:医生怎么说?
      肖慧贤淡淡地说,温大夫说最后确诊还要等病理切片检测结果……大姐还没来?
       刘君快速眨了眨布满血丝的眼睛,自言自语:对呀,她应该提前到了的。正说着,刘芳和老顾搀扶着刘老爷子进来了。
       刘老爷子还没坐定,就声音响亮地说,开会吧,研究研究小三的病怎么治!
      刘君瞅了瞅肖慧贤,说慧贤啊,你先说吧!
      肖慧贤说治病是医生的事儿,咱研究这个……
      刘君说慧贤你这样说也不对,医生治病没错,可咱们作为病人的直系亲属也该有态度、有意见。
      肖慧贤说病理切片检测结果还没出来,结果出来之后医院会安排专家会诊,那时他们会提供一个治疗方案。
      刘芳说我托内部人打听了,其实诊断结论已经下了……刘君立刻打断刘芳说,那可不一定,我以前的老厂长去年也检查出癌症,他心理素质不好,一听腿就软了,后来孩子带他到北京复查,都是坐轮椅去的,可是到了北京协和医院一查,人家说你得的不是癌症,回去吧,老厂长立刻就站起来了……咱市医疗水平照北京、上海不知道差多少,要我说啊,小三还可能是误诊呢。
      刘芳脸色不好看了,她问刘君啥意思。刘君说,应该给小三转院,去北京检查。刘芳说你说的轻巧,那么容易去北京检查?你没看报道啊,北京挂号票都比春运车票紧俏,说话容易,你去联系看看?
      刘君说再不容易也得办,小三可是你亲弟弟!刘芳说亲弟弟不能光说在嘴上……刘君有些火气,大声问刘芳:你这话啥意思?
      刘老爷子说,都别吵吵,有话慢慢说。
      刘君白了刘芳一眼,对肖慧贤说,慧贤,你家可是大户人家,没钱难倒英雄汉,这话是对我这样的人说的,不适合你们,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有咱办不了的事儿吗。
      刘芳说,你看看你,说一说又跑偏了。
      肖慧贤说,很多事儿不是钱能解决的,如果钱能解决,刘滨就不会得这个病了!
      刘芳说其实我也赞成去北京治疗,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活体检测结果出来,应该就有定论了,老二你说的情况是例外,都是仪器检测的,我不信我们这儿的是假的,只有北京是真的……刘君的脖子涨红,他说大姐你怎么非得跟我戗着茬儿呢?
      肖慧贤说我同意大姐的意见,等医院结果出来再说,也不一定去北京治病,我听说可以找北京大医院的专家来会诊,也有请专家来手术的。
      刘芳说我托内部人打听了,根据初步诊断情况看,小三已经不适合手术了,硬要手术的话,风险非常高,况且,手术后还得放疗、化疗……
      肖慧贤说,晓……她本想说晓丹,意识到之后又改口说,我认识一个人,她父亲也是胃癌晚期,据说不手术还可以活半年到一年,结果听了医生的话强行手术,手术后一个月人就没了……
      刘君说,如果能手术还是要手术,不能心疼钱……刘芳不高兴地插嘴说:没说钱的问题。
      老顾在一旁说,我听说得了癌症,三分之一是治死的,三分之一是吓死的,只有三分之一是病死的……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瞅着老顾,先不管老顾说的有没有道理,起码他们认为老顾不该插话,背后的潜台词是:老顾没有参与讨论的资格。
      刘老爷子在一旁说,小顾说的很有道理。
      刘芳说我不赞成手术跟钱没关系,我相信中医,都说偏方治大病,带着癌症活了十几年、几十年的大有人在,甚至有人终生带癌生存。所以我觉得应该考虑中医,我托内部人打听了,以小三目前的情况,中医治疗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出现了奇迹是他的造化,咱一家人的幸运,如果治不好,也可以让小三少遭点罪,避免放疗、化疗什么的伤害,保持一点人的尊严,保证一些生存质量。
      刘君的火气还是没有压住,他大声说,我就反对中医怎么了?我亲身经历几件中医看病的事儿,没一件是真的,都是江湖骗子。
      刘芳说关键是你见的人不靠谱,本身就是江湖骗子,不过是打着中医的幌子,你经历?你才经历多少事儿啊,不能因为你见那几个人就否定了整个中医……
       刘老爷子用拳头敲打着小茶桌,大声吼:都别吵了,尽吵些没用的……要我看啊,咱还得听医生的。慧贤说的对,等检测结果出来了,等医院的专家会诊有了结论,到时候再做决定。
      讨论又回到了原点。
     事后,肖慧贤回忆那天晚上的会议,只有一件事取得一致的意见。那就是,大家都同意对刘滨隐瞒病情。
      送大家离开酒店,刘老爷子拉肖慧贤到了酒店门口的僻静处,他用哀求的语调对肖慧贤说:慧贤呀,现在的主要矛盾是小三的病,矛盾的主要方面是治好他的病,要我看,你和小三离婚事儿,就不要再提了吧。
      肖慧贤说爹,你不嘱咐我,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刘滨住院第七天,单人病房才有了空房间。肖慧贤来不急通知家里人帮忙,自己一个人把刘滨从10楼7号病房搬到11楼25号病房。按说刘滨走路是没问题的,拎着吊瓶完全可以步行到新的病房,刘滨偏偏赖在床上不起来,也许连续几天输液身子发虚,也许还在跟肖慧贤较劲儿。没办法,肖慧贤只好和护士用移动病床推着刘滨,十楼和十一只相差一层,他们却用了半个多小时,主要是等电梯的时间太长。把刘滨安顿到新的病房,肖慧贤又返回十楼去拿零散的物品,她实在无法忍受电梯了,就自己走楼梯,跑了一趟又一趟,肖慧贤本来想得很仔细了,可还是忘这儿忘那儿的。肖慧贤总算觉得是最后一趟了,她也实在是跑不动了。
      肖慧贤来到电梯口等电梯。电梯口上方的显示屏一层一层闪烁着,不是连续的那种,而是每一层都停顿。
      这时,肖慧贤的手机来了短信提示,打开一看,是晓丹来的。肖慧贤本能地想把短信删除,想一下,还是打开看了。晓丹写道:我知道你不会接我的电话,只好给你发短信了,刘滨的病情我十分清楚,希望能跟你好好谈谈。“不要脸!”肖慧贤嘟哝一句,还是把短信给删除了。
      电梯终于到了,肖慧贤刚要上电梯,温大夫在肖慧贤身后喊了她一声,她观察着温大夫的表情,温大夫只平静地说,到我办公室谈吧
      还是那间狭长的办公室,温大夫的办公桌在六七个办公桌的中间,后面一个医生跟患者家属讨论手术器材问题,声音很大。温大夫拿过一把折叠椅子,肖慧贤还没坐稳,温大夫就把生理切片检验报告递给了肖慧贤。肖慧贤没看懂上面的符号和数据,抬头问温大夫,情况、不太好吧?温大夫说,“确定是恶性的。”
      其实肖慧贤心理早就有了准备,可真的下了结论,她还是难以接受,瞬间眼泪如决堤的潮水一般。温大夫什么都没说,耐心地等着肖慧贤自己平静下来。
      肖慧贤擦了擦眼泪,问温大夫:“需要做手术吗?”
     “已经晚期了,做手术的意义不大。”
      “……大夫,您告诉我实话,以刘滨面前的情况,他还能活多久?”
     “我以前跟你说过,患者的个体差异很大,有的人一个月,有的三个月……”
     “也就是说,最多三个月吧?”
      温大夫说,我说过我不能确定这个时间……总之,希望你们家属做最坏的打算,正确对待患者的病情,配合治疗……温大夫说到这儿,肖慧贤又呜地哭上了。
     那天晚上肖慧贤住在1125病房,刘滨似乎不希望肖慧贤陪护,尽管他什么都没说,可从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肖慧贤还是反感和警惕的。
      护士拔下针管、取走最后一个吊瓶已经是午夜,肖慧贤给刘滨掖好被子,熄了灯,自己躺在旁边的一个折叠床上。
      窗外的月光清白,房间里十分静谧。
      “睡了吗?”肖慧贤问。
      刘滨没有回应。
      肖慧贤说,我知道你还跟我斗气呢,不过从现在开始,我暂时不追究你和晓丹的事儿了,也不提离婚的事儿,一切都等你病好了再说
     刘滨仍旧沉默着。
      肖慧贤说,我都表态了,你也不用装病、整天赖在床上了,小病大养,不让公司的人笑话吗?明天早晨起床后就下楼活动,打完这个疗程的药咱就回家……
       突然,刘滨大笑起来,笑得直捯气儿。
      肖慧贤连忙把灯打开。
      刘滨坐床上,他笑得有些夸张,脸都有些变形。
      “你笑什么?”肖慧贤问。
      刘滨还是笑着,笑得有些渗人……肖慧贤傻了。
      肖慧贤虽然删掉了晓丹的信息,可心里的信息痕迹是抹不掉的,显然,晓丹知道刘滨的病情,她找自己谈什么呢?会不会是要挟自己、趁火打劫?想到这儿,肖慧贤的心向下沉坠着。也许现在的情况不同了,刘滨突然住院,并且得了绝症,事态就扭转了,甚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或者这样说,过去,刘滨和晓丹的问题是肖慧贤要解决的主要矛盾,离婚是矛盾的主要方面,现在的主要矛盾是解决刘滨临终关怀问题,和解才是矛盾的主要方面。
      肖慧贤突然想到应该约见晓丹,想不想见都得见,这道坎她无论如何都得跨过去。此刻肖慧贤有些暗自庆幸,好在自己没回短信骂晓丹一通,没一口拒绝了她。
      肖慧贤给晓丹编发短信,那个短信费了她不少脑筋,编编停停,停停编编,肖慧贤不知道晓丹的想法,如果晓丹说她已经怀了刘滨的孩子怎么办?刘滨以前跟她说过,他希望生一个儿子,肖慧贤说我是不生了,你爱找谁生就找谁生去,那些不过是玩笑,刘滨找晓丹不会真的要生一个儿子吧!要是晓丹真的怀了刘滨的孩子,那不用说,一定会来分家产的。假的呢,晓丹本来没怀孕,这个时候说自己怀孕了,假的也很麻烦,验证真假注定要费周折。如果晓丹的想法不涉及孩子什么的,仅仅是要“情感损失”补偿费,这个,还是可以讨论的,过错方来讨价还价本来是不能接受的,可是现在的情况就得接受,肖慧贤想在刘滨生命的最后阶段维护他的形象,维护这个家的形象,维护她自己的形象,她可不希望晓丹来闹病房,之后还来闹灵堂。当然了,“补偿费”也是有限度的,肖慧贤经商多
年,她心里有个算盘,可以随时计算得失,权衡利弊,如果晓丹狮子大开口,她是不会答应的。……肖慧贤觉得保护家产的责任已经
实实在在落到了她的肩上。
       肖慧贤给晓丹发了信息,答应和晓丹谈一谈,还请晓丹定约时间地点。晓丹很快回了短信:看您(第一次使用了“您”)什么时候方便,我们电话里谈吧,我知道您一定不愿意见到我,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您。肖慧贤想起以前,她和晓丹常常“煲电话粥”,也许这
样反而是一个好方式,避免两个人都尴尬。
      肖慧贤答应了。
      第一次和晓丹通话是在医院楼下的庭院里,电话接通,肖慧贤静静地等着晓丹说话,晓丹也在静静地等着肖慧贤说话,还是晓丹先开口了,她说我看到一篇报道,说蒲公英的根儿可以杀死癌细胞,是加拿大温莎大学一个教授做的实验,48小时内杀死98% 癌细胞,不知道真假……我想,弄点蒲公英根儿泡水喝,有效果当然好,反正也喝不坏……我去海边山上挖一些蒲公英根儿……网上也有买的,我怕是人工种植的,效果不好……要不要我捎过去?说完,晓丹就等肖慧贤的反应。肖慧贤问,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些?晓丹说是啊,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放下电话,肖慧贤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晓丹说的完全出乎她预料。
      第二次通电话是在肖慧贤去外地的路上,刘芳陪她去问诊一位很有名的退休老中医。晓丹打来电话时,肖慧贤不小心抖落了装片子的档案袋,医院为刘滨检查拍的片子滑落到车里。肖慧贤心想,该说的她还是要说的,这回该来真格的了吧?刘芳帮肖慧贤收拾散落的片子,斜眼问,谁的电话?刘芳迷信,她大概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的预兆。肖慧贤把手机屏在刘芳眼前晃一下,转身去接电话。
“**?”刘芳明白了,脸色也难看起来。
       肖慧贤问晓丹什么事儿,晓丹说我知道我提这样的要求你难以接受,可是……从我的角度,无论怎样都应该去医院看看他……这事儿我想了好久,不想偷偷摸摸地、等你不在的时候去探视,所以,还是希望征得你的同意……“我的同意?”肖慧贤心底的火气还是串了上来,心里说,你们背着我鬼混难道不是偷偷摸摸?什么时候想过征求我同意了?她扫一眼刘芳,深深吸一口气,待自己的情绪平稳一些,她这样对晓丹说,我现在在外地,你想做什么,那是你的事儿。晓丹说谢谢。肖慧贤问,还有别的什么事儿吗?
       “暂时没有了。”
       肖慧贤说,如果还有别的什么想法,最好都说出来,别一点儿一点儿地挤牙膏。
       晓丹那头已经把电话挂掉。
      第三次通电话那天下雨,应该是初冬的最后一场雨,雨很透明的样子,淅淅沥沥地透彻着寒意。晓丹来电话时肖慧贤刚刚出了便利店的门口,手里拎着两包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儿。肖慧贤看到是晓丹的电话,心想,伪装是不会长久的,一次两次行,最终还是要露陷儿的。来吧,有什么要求?敲诈也好,讹诈也罢,都放马过来吧,老娘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肖慧贤把手机夹在肩膀上,嗓音粗重地“喂”了一声。晓丹稍微迟疑一下,声音柔和地说,我犹豫了两天才给你打这个电话。肖慧贤说你想什么就照直说。晓丹说前几天我去看了刘滨,我觉得刘滨的情况不太好……不太好还用你说?肖慧贤忍了忍,没说话。晓丹说,可能这个病对刘滨的**太大了,我发现刘滨脑子有问题,怎么说呢,好像精神失常了……肖慧贤连忙问,你告诉他了?
      “什么?”
      “他的病情!”
      晓丹说我怎么会跟他讲这些。
      肖慧贤说是,你不是家属,当然没资格讲了,不过暗示什么的也不行。
     晓丹说你放心,我知道我该做什么……我只是觉得他对自己的病情很了解。
      肖慧贤说怎么可能,没人告诉他真实情况,他这个人敏感,胆子小,愿意胡思乱想……
      “可是,我真觉得刘滨很不对劲儿……”
       肖慧贤说刘滨已经是癌症晚期了,他怎么可能跟正常人一样。
      晓丹说,我是说精神方面……
     肖慧贤心想,现在保命要紧,哪能顾得上精神?她可不想跟晓丹讨论这些,她对晓丹说,就这些?还想说点别的什么吗……
      晓丹说没了。
      “没了?”
      晓丹说,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放下电话,肖慧贤就跑进雨里,便利店离住院部正门并不很远,只是那里的地砖坑坑洼洼,跑到住院部门楼肖慧贤觉得自己的脚脖子有些胀痛。她顾不了这些,脑子里是晓丹的声音,那个声音不急不缓,一板一眼,她究竟在兜什么圈子呢?本来,每一次通话肖慧贤都把情绪调整到迎战的状态,可对方并没有出招,以致每次出证她都铩羽而归。难道晓丹在跟她用计?玩“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把戏?如果是那样,晓丹远比她想象的阴险,肖慧贤整天疲于应付,而晓丹却可以全身心地对付她,这明摆着是一场不平等的斗智斗勇。肖慧贤擦一下脸上挂的水珠,抬头望了望门楼里裂缝的棚顶,她突然想到,只要晓丹炮制的那个阴谋的果核不落下来,她就平静不下,就得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时刻防止那个果核意外地砸伤自己。
       肖慧贤回到病房,见刘君坐在刘滨床前看着刘滨吃饺子,刘滨用手抓着饺子,没有节奏地往嘴里送。“慢慢吃,粘点佐料。”刘君说。刘滨似乎没注意到肖慧贤进来,刘君看了看肖慧贤,他说小三喜欢海螺馅饺子,我一大早去鱼市买的,海螺很新鲜!
      肖慧贤说还是大哥用心,谢谢你。
      刘君大嗓门说,自己家人还说外道话!
      刘滨吃完饺子,看了刘君和肖慧贤一眼,什么也不说,只是愣愣地望着窗外。
      刘君示意肖慧贤到外面说话,两人来到走廊里。刘君说我觉得小三挺怪的,是不是让病给吓傻了,肖慧贤说我也觉得不对劲儿,可能他已经知道病情了。谁告诉他的?刘君大声问。肖慧贤说不清楚,也许没人告诉他,可你要知道,得病的是他,他对自己的情况大概比我们更了解。我觉得我能理解刘滨,这种病放在谁身上谁也没那么容易想开了,心理压力太大是必然的。肖慧贤觉得刘滨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生命如果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眼下,她能做的是让刘滨尽量减少痛苦,精神方面不是她关注的重点。也许是肖慧贤说的太过冷静了,刘君对肖慧贤的态度不太满意,他说慧贤啊,大哥说句不该说的话,小三都这样了,你就别跟他过不去了。肖慧贤瞅了瞅刘君,她说我没跟他过不去呀,我整天干什么了,不都在护理他吗?刘君说,我就是说一说,前一段你要跟小三离婚,我是站在你这头的,家里人也都支持你,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小三人都要没了,多大的仇恨都得消了……肖慧贤说大哥你这样说可冤枉我、委屈我了!刘君说我没那个意思,只是提个醒儿。好了不说、不说了。
      肖慧贤的确觉得委屈,不仅刘君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刘芳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肖慧贤想起看中医那天,刘芳问肖慧贤,你发现小三外头有人是什么时候,你们吵架是什么时候,小三这人心里不盛事儿,压力大了容易自己想不开……现在想起来,大姐是不是含沙射影地暗示,刘滨的病和自己有关呢?给他压力、与他的争吵!刘滨发展到癌症晚期需要一定的时间,可谁又来说明这些呢?想到这儿,肖慧贤觉得身子发软,差点倒在走廊里。
      刘君吓了一跳,他连忙架起肖慧贤的胳膊,他说慧贤啊,大哥说的话没别的意思。肖慧贤说没事儿,可能这几天太累了,身子有点虚……
      晚上,肖慧贤给刘滨擦脸洗脚,收拾停当,肖慧贤对刘滨说,今天我跟笑梅视频了,她说最近要回国参加一个比赛,随便回家看看。……她不知道你住院了,我没跟她说,你也没什么大病,我自然不需要跟她说,说了反而让她学习分心……既然她回国参加活动,那就一定会回家看看,所以,你不能总这样小病大养,笑梅回家之前就出院回家。其实,肖慧贤说的这些不全是假话,上午她的确跟笑梅视频过,可她没提刘滨的病,她还没想清楚什么时候正式告诉笑梅。
      刘滨一直沉默着。
      肖慧贤不管刘滨听没听进去,反正她认为,说了就比没说好。
      “你听清楚没有?”肖慧贤大声说。
      刘滨眼睛发直,毫无反应。
      “你这是怎么啦,真傻啦?”
      刘滨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第二天一大早,肖慧贤就到了海边,她蹲在海风阵阵的沙滩上放声大哭,四周空旷,见不到人影,哭得没力气了,肖慧贤就坐在反霜的沙滩上,她觉得自己的嘴角咸咸的,不知道是海的味道还是泪水的味道。
     刘滨住院三个月后,下了一场往年少遇的大雪。
      肖慧贤一路小跑赶到医院,温大夫对肖慧贤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肖慧贤观察温大夫的表情,一点也看不出好消息的样子。温大夫口气平缓地说,刘滨身上发生了奇迹,癌细胞居然都消失了。肖慧贤眼睛发直地瞅着温大夫,温大夫没说什么,把片子和检验报告递给了肖慧贤。温大夫说,癌症病人有自愈,只是比例不算太高。肖慧贤看不太懂片子,不过对检验报告结论她还是能看明白的。肖慧贤大喜过望,瞬时觉得天旋地转,晕倒在地。
      肖慧贤醒过来,第一件事是跟笑梅视频,她告诉笑梅刘滨已经自愈,笑梅不相信,肖慧贤把检验报告拍照给了笑梅,笑梅还是不相信。肖慧贤说女儿呀,你真是大福星,你回来看爸爸,爸爸的病突然就好了,那天你大姑还说,让笑梅回来冲冲喜,还真让她说着了。笑梅眼睛仍是杏仁肿,她说妈,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必须回去亲自验证。肖慧贤说你刚刚返回学校,时差还没倒过来,笑梅你怎么不相信妈呢?你不相信妈行,可你总得相信科学吧,总得信检测结果吧。笑梅说我真该等检测结果出来了再走……肖慧贤说谁能想到会发生奇迹呢?大家都觉得那些检查,不过是走形式罢了……笑梅说反正我要亲自验证,我可不想永远活在欺瞒之中。肖慧贤叹了口气,她说以前妈妈瞒你也是迫不得已,慢慢的你就会明白做母亲的心情……这样吧,你和医院、和医生联系都挺方便的,你自己验证吧,总之,为检测报告飞越一次太平洋,我觉得没必要。如果你必须回来,我会提前告诉你的。
       为避免刘滨家人像笑梅一样不相信医院的检测结果,肖慧贤把刘老爷子、刘芳和刘君都叫到了医院,让温大夫当面解答“奇迹”。事实上,温大夫也解释不了,他只是说,每个人的个体差异很大,癌症病人治愈的例子也很多。
刘君大声说,这没什么奇怪的,我听活动室的人讲过,一个医生给一个癌症患者做手术,打开后发现切不了,只好缝上了。病人家是
农村的,以为手术后病就好了。一年后去医院复查,还真好了,癌细胞没了……从小三检查出病那天我就预感,说不定小三能创造奇
迹,果不其然。
      温大夫说,刘滨这种情况属于特例,你们千万别相信癌症都可以这样治愈,还是要相信科学。
      不管怎样,对于大家来说,刘滨好了比什么都重要,就在大家高兴地吵吵嚷嚷时,不想,刘老爷子突然倒下了。
      刘芳大声对温大夫说,老爸一定是太高兴了,一口痰堵嗓子眼儿了。
      刘老爷子不是痰堵嗓子眼儿了,而是脑出血。单就抢救来说,没有比抢救刘老爷子再及时的,他就倒在医院,倒在医生身边,可医院和医生都回天无力,当天夜里,刘老爷子就丧失了生命体征。
      刘老爷子的死与刘滨癌症消失一样令一家人意外,强烈的反差,令一家人都神情恍惚,觉得这一切都那么不真实,这个不真实里面,一个是乐于接受的,另一个则是不愿意接受的。直到刘老爷子出殡那天,大家才真切地感觉到刘老爷子彻底撒手人寰了。刘君对搀扶着刘滨的肖慧贤说,小三能创造奇迹,老爸怎么不能创造奇迹呢?我总觉得老爸那口气儿随时可能缓过来。
     笑梅还真回来了,她本来是要证实爸爸真实病情的,却赶上了爷爷的葬礼。肖慧贤不知道笑梅心里想的什么,她对笑梅说什么,笑梅都一付不屑的态度。遗体告别仪式之后,刘芳神秘地对肖慧贤说,以我看,这是一命换一命,老爷子用自己的命换回了刘滨的命。笑梅在旁边听到,有些鄙夷地白了刘芳一眼。
      笑梅说晚上要在医院陪爸爸一宿,第二天早晨就去飞机场。“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陪着爸爸。”笑梅眼睛盯着肖慧贤冷冰冰地说,说话的口气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肖慧贤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她默默地流着眼泪。
     笑梅不愿意看到肖慧贤流眼泪,转身就走。
     刘芳说,慧贤我跟你回家吧,我陪你!肖慧贤知道刘芳是好心,可她又怕神神叨叨的刘芳讲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以前,刘芳每次对肖慧贤讲鬼神什么的,都让肖慧贤两三天不敢独自面对黑夜。
     肖慧贤说大姐你也早点休息吧,这几天大家都累坏了。
     刘芳说我身子骨结实,抗摔打……对了慧贤,那个狐狸精是不是还在找你麻烦? 遗体告别仪式那天上午,晓丹给肖慧贤打过两次电话,肖慧贤不予理会,在肖慧贤身边的刘芳大概猜出是晓丹来的电话。 肖慧贤说没关系,我能应付得来。
      刘芳说慧贤你放心,姐会无条件地站在你一边,需要我做什么你就说话,还有刘君,他也会全力支持你的。
     肖慧贤有气无力地说了句谢谢。
     分手时,刘芳还不放心地问肖慧贤:“真不用我陪你呀?”
      肖慧贤说,都回家早点休息吧!
      医院确诊刘滨癌症痊愈了,同时也确诊刘滨患了精神分裂症。
     一家人把刘滨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转到西山精神病院。主治医生姓耿,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大夫。耿大夫细致地为肖慧贤和刘芳讲解头颅MRI脑电图,什么右侧海马信号高,可见多棘波散发,什么右侧蝶骨电极区可见尖波散发……说得肖慧贤和刘芳一头雾水。刘芳说大夫,这些我们不懂,我们家属只想知道刘滨的病情严重到什么程度。耿大夫说患者属于重度、或者说一级精神分裂症,五项评分中多于四项,应该说病情很严重。“很严重……是指什么?病情再发展下去会更严重吗?”肖慧贤问。耿大夫说,再发展下去有可能彻底痴呆并伴随瘫痪……刘芳有些急了,她说那怎么办大夫,该怎么治疗呢,有没有希望治好?耿大夫说,我们有严格的治疗规程,希望你们家属好好配合,至于治疗效果,取决于很多因素,希望家属能够理解。
     肖慧贤和刘芳回到病房,刘君正在给刘滨喂药。肖慧贤这才注意到刘滨的细微变化,以前,刘滨只是不说话,不动弹,表情呆滞,现在,他仿佛成了一尊蜡像,缺少了起码的生气。前一段,肖慧贤面对的是刘滨的生命问题,眼下,刘滨的傻成了首要问题,癌症治愈了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可又成了傻子该怎么办啊!
     肖慧贤默默走到病床前,看着那些颜色鲜艳的药片,那些莫名其妙的名字:利培酮、奥氮平、奎硫平、佳乐定……她的眼睛模糊了。君瞅了瞅肖慧贤,又瞅了瞅刘芳。刘君说,刚才小三好像对我笑了笑。“你们别担心,小三是什么人呀,癌症晚期都能好了,我相信,抑郁症也会好的。”
     刘君叫刘滨的病“抑郁症”,肖慧贤也不能当面纠正他了。
     肖慧贤对刘芳和刘君说,她想了好几天,今天正式跟他们商量,由于刘滨生病,公司已经三四个月没打理了,今年市场情况不太乐观,如果再不管,公司那头也会出麻烦,所以,肖慧贤希望刘芳和刘君帮忙照顾刘滨,当然也不白出工,肖慧贤会比照请护工的市价,按照上限给他们发工资。刘芳和刘君相互瞅了瞅,刘芳说小三是我亲弟弟,照顾是应该的,谈钱多生分。刘君说是啊,你不说我也会来照顾小三的。
       事情并不像刘芳和刘君嘴上说的那么痛快,肖慧贤回到“圣岛公司”代行刘滨的职责,公司已经处于半瘫痪状态,一天忙16个小时肖慧贤都嫌时间不够用。这期间,还总接到医院的电话,不是刘芳不在就是刘君不在,本来他们一人一天排班算不上强度过大,只是他们不肯放弃自己习惯的生活,刘芳每天都要跳舞锻炼,刘君要和工友喝酒玩牌。刘芳和刘君给肖慧贤带来的烦恼她还是可以自行消化掉的,晓丹提出的要求可就令她难以释怀了。
      晓丹显然是消息灵通者,她大概对刘家近期发生的事情都了如指掌,也知道肖慧贤回来掌控圣岛公司。晓丹说那几天你不接我电话我可以理解,我也没在你最艰难的时候提出我自己的合理要求……肖慧贤撇了撇嘴,心想,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刘滨没死,不存在分家产的问题。
      “说吧,有什么要求
发表于 2017-11-26 19:52:5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小说贴近生活,写得太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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