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微信扫一扫,快捷登录!

手机号码,快捷登录

手机号码,快捷登录

查看: 485963|回复: 3

面见邓颖超:中南海里的未尽之愿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7-5-5 16:42: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人物传记》

面见邓颖超:中南海里的未尽之愿
三户一朵


       刚接到出版社的电话时,我还有点不相信:果真是邓颖超大姐点名要我去中南海见面?
       在1986年的春天,中国正在发生众多开创性的社会巨变,而年过八十的邓颖超已经在几年前悄然写下遗嘱,准备告别人生。这个时候,她如果还有未了的心愿,那多半是与纪念周总理的生平有关。我做此猜想,是因为一年前我发表的陈毅传记《元帅外交家》,曾经引起她的高度关注。但直接请我这个“小人物”进中南海,还是件挺“破格”的事。我的感觉,她是心中有事要对我说,或是要托付我去做点什么。

91906667_1.jpg
      (西花厅的居室很简陋,而邓大姐的质朴谦和很暖心)

      中南海,这个中国决策中枢的所在地充满神秘感。我这是第一次“进海”,自然好奇。这里四处见不到什么新奇宏伟之处,似乎只是一个安静普通的古老大院落而已。而总理居住了26年的西花厅则是太有名了,不知来往过多少重要人物,穿越几多政治风云。正值春风四月天,远远就看见西花厅满树绽放的海棠花,一股淡淡的芳香,让人赏心,也让人惆怅,因为最爱海棠花的那个人已经走了。
       西花厅坐落在中南海的西北角,建于清宣统年间。这里原是末代皇帝溥仪的父亲——摄政王载沣住过的西花园。后来做过北洋政府的国务院,以及民国北京市政府的办公地点。青砖灰瓦,雕梁画栋都显得陈旧斑驳,已不见昔日王府的豪华气派。
       1949年进城时,中共领导人先是都住在西郊城外,但当时周恩来政务繁忙,每天进城办公来回奔波不方便,就第一批搬进了“海”里。他最早选择了丰泽园居住,单不久后毛泽东一家要搬进“海里”来,他便搬去了西花厅,一住就是26年。
        赵玮秘书给我安排的会见时间,是在四月中旬一个春日的下午。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红色门楣上写着的“西花厅”三个大字。邓大姐的住处在总理的办公与会客室隔壁,赵秘书带着我踏进了门厅,让我稍稍等一下。一眼看去室内的陈设极其简陋,两只小竹椅就像从农家小院里刚拣回来的。——但是,曾有一次周总理踏进西花厅便大发脾气,拒绝回家,直接住进了钓鱼台的办公室。这场“西花厅”风波可闹得不小,究竟是缘何而起的?

91906667_2.jpg
    (西花厅的海棠年年盛开,那个最爱它的人却已走了)

       原来,总理的秘书何树英早就想修一下西花厅的房子了。年久失修的屋子,室内潮湿的砖地浸出水迹和碱花,彻夜工作的总理时常腿痛,要盖毯子才行。何秘书就以“维修”的理由写了报告,趁总理外出把房子整修了一下,砖地上铺了地板,撤掉了发霉生虫的旧地毯,铺了块新的,同时加厚了窗帘,密实了透风的窗缝,还从库房里搬来了两张沙发。另外,腐朽的房梁常常掉漆落粉,也进行了部分更换、并重新粉刷了一遍。这些“小打小闹”要搁在今天,不要说保护历史建筑的需求,即便是老式民房的维护也远远超过这规格。
      没想到,总理从南方归来,只跨进门坎一只脚,便变了脸色,目光利剑一般扫过全屋,气得脸都涨红了。他喝问何秘书:“你究竟花了多少钱?”“不知道……不多”“你还想花多少?……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小超的主意?”秘书连连检讨,说邓大姐不知情,揽下了责任,让总理先回进屋休息,不料总理断然拒绝:“让我回屋,接受你的既成事实?——你给我算算花了多少钱,我自己赔!”
      “您,赔不起的。”何秘书嘟哝了一句。总理家的钱都由他一手掌握,夫妇两的全部存款不足两千元。但总理火气不减,掉头就走,一边大声说:“把那些东西统统撤走,否则我不进去,那不是我的家!”
       他头也不回地弃家而去,住进了钓鱼台5号楼的办公室,拒绝踏进家门一步,并且在国务院办公会对上为此事做了两次自我批评:“我的房子修了,带了个很坏的头;那么,副总理、部长副部长的房子修不修?如果有人要学我的样子也去修,我要不要批评制止?”
       这一检讨,让部长们以为西花厅修成了什么宫殿样子,都跑来看,但一看却震惊不已:这么简陋的“危房修缮”总理还要检讨?在这个局面下,哪个领导还敢为自己修建舒适的“安乐窝”?何秘书的检讨更是实在:“错已经错了,我只希望总理能回家,只要总理能在这修好的房子里住几年,给我什么批评都行,给我什么处分我也没意见。”
       结果,地毯、窗帘、沙发……统统撤走了。总理推心置腹地找何秘书谈了一次话,陈老总又出面看了“事发现场”,觉得根本不算事,多次劝解之下总理才回了家。
      这段西花厅的风波,对照当今贪腐官员的挥霍无度固然可叹,但真正让我探寻的是:周恩来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对个人日常生活需求的自我抑制,为什么到了这样“偏执”的程度?——作为传记作者我不能不思考。我感觉身处高位的周恩来,一直是高度自我压抑的,不像陈老总那样,活得潇洒透明,嬉笑怒骂,性情率真。
       这种感觉,在邓大姐走出来与我握手的一刹那,从她的身上也得到了印证。她的朴素衣装,温和笑容,和缓缓道来的夸奖之语,都是“中规中矩”的:“欢迎你呀,我这里来过各种各样的人物,但是像你这样的一个解放军女战士来这里还是第一个。”她接着便告诉我之所以安排这次见面的缘由。
      那是在一年前,解放军出版社突然通知我说,邓大姐的秘书赵玮给出版社来了电话,要购买五本《元帅外交家》。这是我当时刚出版的一本陈毅文学传记作品,身处中南海的她怎么会注意到呢?此刻我才从她口中得知,去年她在大连休养期间发生的事:
       “我在去年夏天,在《大连日报》上看了《元帅外交家》,我只看到几段,觉得非常吸引人。……我在外地休息时,请人每天给我念。后来见到黄华,他告诉我《元帅外交家》已经成书了,他有一本,他说他看了一夜没睡觉,到天亮看完了,结果感冒住了医院。我不行,不能那么看,得控制。我呢,也一直说要见见你。“

文革中疲惫憔悴的周恩来.jpg
     (晚年周恩来内心的焦虑和无奈,又有谁能探知体会?)

      以邓大姐德高望重的身份和八十高龄,竟然如此热情“粉”我的书,自然很感动,但是心里也明白,她这样做,是对我是有所期许的。她特地表扬了我们陈毅传记组的写作思路,说:“写传记太一本正经就不吸引人,不如从一个侧面表现一个人。你们用文学方式,比写单纯传记好。”
       她指着茶几上放着的一摞书籍和画册——有《第二次国共合作》、《周恩来选集》、《周恩来统一战线文选》等,说送给我们的传记写作小组做资料。可是说实话,这些资料我捧回去也不会看,后来我基本都是翻都没有翻过。原因呢,正如她所说,这些出版物都是“太一本正经”了。她正是在大连第一次看到了《元帅外交家》,发现了我的书不是那么“一本正经”,才喜欢上了。
       她因此对我有了某种期许,比如用同样的笔法写写周总理。但当时的我心里明白,凭我的力量是无法承接这份期许的。要知道在当时,写领袖人物的传记有多少森严的规定和界限,写领袖传记是个水很深的“政治江湖”,再往前,要在“文革”中,搞不好还会掉脑袋的。期间的风波激荡,又有几人记得?(待续)


 楼主| 发表于 2017-5-5 16:46:22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南海里的未竟之愿(中)
  三户一朵

      在中国给领袖写传记,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政治禁锢的年代尚且不说,在“文革”结束之后的八十年代,我们的《陈毅传》写作组也是由中央军委统一部署,按“九大元帅”(林彪被当然地排除在外)的配置,分配到了各大军区和军兵种的文化宣传部门来实施。比如,陈毅传交给了南京军区,贺龙传交给了北京军区,等等。
     我在进入传记组之初,就向我们的领导——著名作家胡石言提出:我们写的陈毅,是人不是神,我们要“站着写而不是跪着写”。胡石言曾以一部《柳堡的故事》打动了万千读者,他完全赞成我的意见,主张摆脱过去那套陈旧的“官样文章”写法。这就是《元帅外交家》能够吸引邓颖超的主要原因。
     其实在此之前,我也曾经受到王光美的邀请,去她家商讨写传记或回忆录的事。
     那天,解放军文艺出版社的一位编辑陪着我,来到木樨地北里22号大院。这里一字排开的三栋高层住宅,在当时有“部长楼”之称。王光美的家是由两套公寓打通而成的,因此显得很宽敞,但屋内的家具陈设却相当简朴。经历了12年监狱生涯、承受了刘少奇在悲惨折磨之中死去的痛苦,此时的王光美一头白发,面容沉静,笑容温和,声音中依旧有一种经岁月沉淀的优雅。她说,她看了《元帅外交家》,很喜欢这种风格,趁自己现在精力尚可,希望请人帮助写一些东西留下来。
92105022_1.jpg
     (历经磨难的王光美,在晚年投入救助乡村贫困母亲的事业)
      王光美告诉我,她已经积累了大量资料,包括其哥哥王光英和家族的珍贵史料,希望我能参与帮助整理和写作。我内心真是很高兴,也很惶恐,因为我无法承接这份重托。我老老实实地告诉她,按照相关规定,毛、刘、周、朱这四位领袖的传记写作,属于严格控制的“禁区”,只有中央文献研究室牵头、批准才可以进行,不是任何“非组织”的个人可以随意涉足的,不要说大量档案没法查阅,就是出版审查也是无法通过的。另一方面,我们《陈毅传》的全系列写作出版还没有完成,我很难投入全部精力来开始另一个重量级的传记写作。
      当然,不过几年之后,这些禁区就被逐渐突破了。一部《走下神坛的毛泽东》一时间成为大受欢迎的畅销书。但是在80年代中期,领袖人物仍被包裹在“伟大光荣正确”的种种外壳之中。和王光美的直率和自主意志相比,我所见到的邓颖超,则似乎背负着更多的犹疑和顾忌。
     我希望邓大姐能为我们留下更多珍贵的回忆,而她的回答是这样的:“我现在感觉很困难。特别是恩来死后要我写东西,但我们这些人不是与集体分开的,参加革命后所有活动属于党,必须写与中国革命的关系,可是这不成了中国革命史了吗?这是我自己的考虑,很难写。所以我对写传记,始终抱有问号,写不写,怎么写?”
     我非常敬重这两位老大姐,但我也不禁联想到,当时监狱里关着的另一位“领袖夫人”——江青对于写作传记的态度。她在“文革”中“作”出来的那场《红都女皇》闹剧,也曾搅得总理和西花厅不得安宁。这些不为外人所知的情形,由当时陪同的外交部新闻司副司长张颖,写下过详细报告。
92105022_2.jpg
    (江青与维特克这一握手,引发了《红都女皇》风波,姚文元(中)的笑容值得玩味)
     当时中美关系刚刚解冻,维特克作为“美国友好人士”,在1972年获得对外友协的邀请前来中国采访。友协安排她采访了邓颖超和康克清两位大姐,谈了中国妇女运动与革命问题。但她不满足,又一再提出要采访“毛夫人”江青。请示周恩来,他委婉地批示说:“江青同志:如你这两天精神好,可以见见此人,谈上一个钟头就可以了。如不愿见,也可不见。”早就想为自己树碑立传的江青,之前曾请过著名导演伊文思为她拍电影,后来又请英籍女作家韩素音为她写传,结果都遭到婉拒。这一回她岂能放过机会?立马朝维特克扑了上去。
     初次见面一谈就是几小时。江青说:“邓颖超、康克清都是搞妇女工作的,只能对你谈妇女运动的。我可是不一样,我的面要宽得多。我可以给你谈战争,谈军事,谈政治,谈经济、艺术,还有文化大革命。”甚至她连自己的“罗曼蒂克”故事也要加以抖露。维特克当然喜出望外啊。
     江青又说:“我们合作吧。我提供材料,我给你说,你来写。我想你一定知道,美国以前有一位著名作家埃德加·斯诺,他在30年代写过毛泽东,写中国共产党,在西方一举成名。你很年轻,很有才华。你写我,写现代的中国,那就是第二个斯诺,你将举世闻名。”
     江青擅自做主,要和维特克去广州继续谈。张颖感觉江青的举止已很出格,去向总理请示希望能阻止,而他双眉紧缩,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阻挡江青。
     在广州,江青连续与维特克谈了六个晚上,长达六十多小时。她吹嘘自己如何与毛泽东共同战斗,甚至是和毛泽东一起指挥了解放战争。期间她无视党纪国法,泄露国家机密甚至赠送军事地图。直把陪同人员惊得目瞪口呆,有时就不替她翻译了。而江青事后则追着要录音记录稿,还指令全部翻成英文送去美国……
周恩来在西花厅听汇报,听了一半就听不下去了,让邓大姐接着听。她也气愤地说:“她怎么这样目无组织?这里面有原则斗争啊。”但自身难保的周恩来,此时又有什么胆量敢跟“女皇”叫板呢?一直闹腾到半年多之后,周恩来终于向毛泽东报告了此事,令老人家大为震怒。周恩来传达指示说:“经请示毛主席,记录没有必要送给维特克女士,围绕此事的一切工作马上停止。所有的记录、录音、资料要逐件清理,封存,一份归入档案。……绝不能把这些材料外传。”
     事情看来就此平息了,有人说江青自此“失宠”。但是没有多久,香港却出版了一本爆红天下的《红都女皇》,作者匿名,且大量引用了维特克与江青的谈话内容。这是谁写的?材料何来?这段公案内情扑朔迷离,至今也仍是众说纷纭,但是江青的表演,早已使她成了人人唾弃的“小丑”。
     在我看来,维特克作为西方女性作家,对江青个人经历尤其是私生活的兴趣,一点都不奇怪。我只是感到,邓颖超作为一个女人,也应当有私人感情、婚姻、爱恨交织的生活波澜藏在内心,我希望有一天她也能够像一个普通女人一样敞开心扉,让我们能认识一个有血有肉的邓大姐。
92105022_3.jpg
(这一对情深意浓的新婚伴侣,终其一生为政治抱负放弃了太多。)
我甚至还在心里暗暗好奇,企望有一天能够得知:当初青年周恩来在天津,据说有位才貌双全的初恋情人,还双双去了法国留学,为何这位“大帅哥”,最终却偏偏娶了相貌平平的“小超”为妻子呢?相信我,这故事谁都想听。(待续)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7-5-5 16:50:44 | 显示全部楼层
面见邓颖超:中南海里的未竟之愿(下)
  作者:三户一朵

     和邓颖超见面,终极话题自然离不开为总理写传。但是,给领袖人物立传如同一次探险,你必须有新发现的“宝物”呈现于世,还要有独特的视角、对于人性的深度思考、对“秘闻”细节的解锁。因此,在中国政治禁锢的年代,领袖传记极为罕见,倒是海外媒体和学者记者,能有不拘一格的视角与表达方式。

     (《时代》杂志1972年的封面报道,总理已显得衰老憔悴,心事沉重)
     早在陈毅传记组成立之初的1979年,我这名“新丁”就提出想法:写伟人传记要“站着写”,而不是“跪着写”。什么意思呢?就是说领袖是人不是神,有七情六欲,会犯错会失败也会骂人。因此,我在写作时拒绝使用当时官媒上的“官样文章”,相反,我向外国记者和作家“借力”。记得当时,我跑去新华社逐期翻阅了这一阶段的“大参考”,用笔抄录下了西方记者对陈毅的各种描绘,在书中引用,真是趣味横生——
     “共产党中国外长陈毅,穿着资本主义式的西装,戴着轻毡帽来到了日内瓦。”“他有时微笑,有时咆哮,摄影记者在他周围照来照去……”美国记者沃尔德则评价:“英国代表们发现陈毅元帅比许多苏联代表要通人情。他的收获是得到尊重。”
     西方记者对红色中国代表人描述,往往带有神秘感也常有偏见,但总体上客观、生动、富有人情味。在我写《元帅外交家》时,就尝试改变那种“伟大光荣正确”的“官话文章”,放进去许多有人情味的细节,相信正是这一点,吸引了邓颖超,她对我说:“写得太一本正经就不吸引人。”
     然而,问题也恰恰出在这里——邓颖超希望打破“一本正经”的文体,却又难以超脱时代和身份给予她的局限。假若我是维特克或是韩素音,我首先想要探知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内心情感世界是怎样的?她的爱情、婚姻、家庭、喜悦、困惑或是悲伤……。可是她从不轻易敞开这扇门窗。
     现在的网文,充斥着名人绯闻,不过在当时,很少有人注意过张若文这个名字。她正是周恩来的初恋女友,一位才貌双全的女神。早年两人一起在天津搞学运,一起蹲过监狱,还一起去了法国勤工俭学,是人人眼中的金童玉女,连他们的好友邓颖超也觉得这一对非常般配。但是在法国的岁月里这段爱情竟然无疾而终。实际上,当周恩来决意像圣徒一样献身革命之时,张若文选却择了退出共产党,道不同,不相为伴。
     多年后,周恩来私下对侄女坦承:“我觉得作为革命的终身伴侣,她(指张若文)不合适。她不可能一辈子从事革命,也经受不了革命的艰难险阻和惊涛骇浪,这样,我就选择了你们的七妈(指邓颖超)。”他频频以书信传情,一次,从法国寄给“小超”一张明信片,上面印着被处死的共产党人李卜克内西和卢森堡画像。周恩来写道:“希望我们两个人将来,也像他们两个人一样,一同上断头台。”——天那,这样的“情书情话”真是惊世骇俗呢。
     张若文回国后,与丈夫一起去了云南大学教书。1954年周恩来出访路过昆明,还与陈毅张茜夫妇一起,专门去看望过张若文这对教授夫妇。然而在1958年,因为难以承受政治上的打击,张若文在绝望中投河自尽,撒手人寰。但邓颖超并没有忘记她,她到昆明时亲自过问此事,为她“正名”,此事一直拖延到“文革”结束,总理离去,在1980年,她才终于帮这位所谓的“情敌”恢复了名誉。我想,愈是深厚的爱情,愈能够包容友情,而强大的爱一定有“善良“二字作为底色。
    邓颖超独立、率真的品性,在当初的新婚酒席上就有“惊艳”表现。黄埔军校同仁张治中,在席间挑她讲“恋爱经历”,她站上凳子侃侃“开讲”,被称赞道“周夫人演讲好口才”,而她则不客气地回敬:“什么周夫人,我有名字,邓颖超。”
92757597_2.jpg
    (当他们怀抱别人的孩子,温暖的笑容背后或有一丝酸楚。)
     以世俗眼光来看女人命运,邓颖超的“大幸”在于她的婚姻伴侣如此杰出优秀,而其“大不幸”,则是未曾有儿女绕膝之乐。错失了做母亲的机会,那是怎样的遗憾啊!当时婚后不久,她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其时周恩来正在率军东征。她几乎不加思索地作了决定,独自到地摊上买了打胎药,放弃了孕育中的孩子。周恩来得知后大发脾气,责备她“没有权利把两个人的孩子随便扼杀!”她第二次怀孕,正逢血雨腥风的四· 一二大屠杀,她又一次临产,不料在孤立无援之下遭遇了难产,医生上了产钳,那个足月的男孩儿又没能保住……
     可以说,这位备受尊敬的“老大姐”,一生都被总理的身影所刻意遮挡。总理让她推掉了政协副主席的职位,放弃了陪同总理出访国外的荣耀,甚至连总理桌上的文件她也从不翻看。在事关国家机密的问题上他们长年地默契一致,邓颖超用十二个字概括:“他不讲,我不问;我不讲,他不问。”难怪在26年里,西花厅没有发生过一次泄密事件。
     我却在心里暗暗叹惜:像这样保密又保密,还有多少真材实料能留下给后人,能“爆料”给传记写作者呢?我又一次向邓大姐提出,她一定要留下这一生宝贵的、珍贵的记忆。她是这样回答我的:
     “过去的事,自己参与、了解的也还不多。文革十年整个都是在西花厅过去的。当时对很多事不理解,‘揪刘火线’就在大墙外边,架起铺子揪刘少奇,围攻,绝食静坐,甚至他们轮班回家吃饭睡觉。五十个高音喇叭,日夜叫唤,我到院子里散步,听见大喇叭喊,心里就想到主席的诗: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
    我听着,心底里为这位长期被“困”在红墙里、与世隔绝的老人悲哀。尤其当我后来得知,她有一项最终的遗愿,没有得到完整实现,心里更是难过,因为那是她被剥夺的一项权利。
     邓颖超生前曾留下过两份遗嘱:一份是公开发表过的给党组织的信,要求死后遗体解剖,骨灰撒掉,不开追悼会,交还住房等等。但在四个月之后,她又写下了第二份、也是从未发表过的一份遗嘱,由她亲笔写在两页普通的信纸上。在其中,她委托身边的几个同志及侄女周秉德,替她办些事:
     “在我患病急救时,……或我临死的时候,千万不要抢救,那时候抢救没有什么意义,只能延续那么一两天的生命,搞得医生和病人都痛苦。我看报纸上说美国有一个安乐死医院,人老了,该办的事都办完了,就可安静地没有痛苦地死去,我看这才是真正的人道主义!”
92757597_3.jpg
    (晚年的邓颖超,已将生死看得淡然,而最懂她的那个人早已离去了。)
     可是,当邓颖超病危时,能有哪一级组织、哪一个人敢于出面拍板,来实现她的遗嘱呢?没有。1991年夏天,她因高烧肺炎住进了医院时,进食已非常困难,到了生命垂危的阶段,她要求不要抢救了,可是没有哪一位领导和医生愿意、或是敢于这样做!别说她是一位对中国革命有巨大贡献的老人,就是一位普通百姓,当她病危时,那个医生能能眼睁睁地看病人死去?
    最终,经中央政治局同意,医术高超的外科大夫成功地在她胃上打了一个口(胃漏),使她能延续一至两年的生命——仅仅是延续而已。一年后,邓颖超的病情再度告危,终于以87岁高龄辞别了人世。而她关于“安乐死”的要求终于未能实现。
     写总理传记,是她未竟之愿;而安乐死的请求,是因为她对人的生死已看得通达透彻,所作出的个人选择,她想要走得安宁、走的尊严……但结果竟无法遂其所愿。我们的国家和社会,何时才能迈过这个心障,尊重临终生命的自主选择,让他们按自己的意愿走完最后一程呢?
     怀念邓大姐之时,若有更多的人理解她的未竟之愿,或许也是我们应当呈献的一份深深敬意。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7-5-6 06:58:14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赵老师的厚实大作!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手机版|小黑屋|Archiver|东方旅游文化网 ( 苏ICP备10083277号|苏公网安备 32080302000142号 )
东方文旅百家集,天下风光一网中! 电话:13196963696

GMT+8, 2024-4-19 05:27 , Processed in 0.059313 second(s), 35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4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