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口之旅

艳琴 · 发表于 2006-10-22 23:14:22

河口之旅
      刘艳琴

一直向往黄河口那几十万亩芦苇的雄浑苍凉和壮阔洪荒，无数次想象着在天高云淡芦花飘雪的深秋，一睹它的大草原一样的景致。据说那还有十几万亩柳林，几万亩刺槐林，一望无际的草甸……看，这都是以“万”为单位的，在寸土寸金的今天，有这样一块广袤无垠的林草俱丰的所在，真真令人神往，人去不了，便到处翻读着有关的书，读着读着就走了神儿，恍惚中我已肋生双翼，在那高渺的天宇下，像苍鹰一样地翱翔着，饱享着黄河口的秋风秋色秋味。可是，一拖再拖，直到寒冬光临，才有机会站在这莽莽苍苍的黄河口上。

与朋友小刘、小许、我们一行三人，从东营开了一辆帕萨特就上路了。一路地开过去，却越走越多草木、少人烟，路也越凹凸不平，虽然有所想象，毕竟也不应该这么荒芜，这毕竟还是个旅游景点嘛。显然，我们没走上去河口的正路——迷路了。天气是寒冬惯有的假阴天，冷风飕飕，连最勤劳的鸟们也瑟缩在窝里，更别说一个人影。好不容易看到一个骑自行车的人，就赶紧追过去，渐渐看清是个老人，我们见了救星一般地欣喜， “老大爷，去河口怎么走？”老人大概也不清楚，他说一直往前走。嘿！这话永远不会错，可不是都得“往前走”么？我心里还在这样疑惑着，车已经“呼”地窜出去了。
问题不可避免地来了，前面是仅容一车的土路，走还是不走，这成了我们的哈姆雷特难题了。原路返回？那还不是得一样瞎闯？反正方向没错，走吧。车颠簸得非常厉害，腰仿佛要扭成了麻花，不由得看看窗外，路边偶尔可见褐色的棉杆齐刷刷地立在荒草的包围中，显得有些孤独和无奈。路两旁的稀稀落落的芦苇，芦花是早已飘光了，剩下满眼光秃的芦穗在寒风中舒缓自如地摇曳，到是有几分令人羡慕的清闲。

我心里哭笑不得。眼睛盯着车窗中飞速后退的芦苇。第一次看到这么粗壮的芦穗，虽有点光秃，也比没有强。真想伸出手去，折一把珍藏，却又不好意思叫停车，正两难着就到了一处芦苇茂盛的地方，一眼望去，苍苍莽莽的，与天际相接，很有些远古的味道。我忍不住了，大叫“停车！停车”，可下到苇丛，反而没有折的愿望了，那是多么大的一片芦苇呀，我纵有千万只手，也掐不到它的万一，看着自己渺小的手，我惟有战战兢兢，似乎面对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不敢触碰，生怕一触即会满天的飞花；穿行在芦苇丛中，芦花轻拂着我的面颊，痒痒的温暖一下子荡漾在心上，弥散开一片阳光。

我把目光留在了这一片旷野上，脚步只好又迈向车。这是一段相对平坦的路，屁股可以感觉到。一路上话都让方向盘转回去了的小许突然说：“回头看，像黄土高原。”我回头一看，哇塞！车后拖着一条长长的黄龙，正龙卷风一样呼啸着尾随着我们飞奔，车轮早被自己搅起的尘土淹没了，我们成了汪洋中的一条没有尾巴的船！暗暗感叹，真好，跟去了一次大西北似的。

这样坐船“按摩”了几段路程，已有些疲劳，却突然发现，前面已经没路了。一个大铁栏杆横拦在路口。下车吧！一开车门，才发现车门缝里厚厚的一层黄沙，再看车体，涂抹得跟个芦花鸡似的，完全没有了本来的黑色。不过，此时小许大概已经没有心思疼自己的车了，他正在看那栏杆的高度，估计了一下高度和宽度，觉得可以一试，我和小刘一边一个看着距离，帕萨特掰回两个后视镜，仿佛掐掉了两侧触须的大花猫，用头试探着宽窄，终于小心翼翼地钻过来了。我长出了一口气，再看小许脸已经有些红胀，笑的那个得意呀，真比考出驾驶证来还得意吧。坐回车里，摸摸脸，“还好，脸上没沙子。”我不禁自言自语地出了声。小许说：“知道这样，骑摩托车来呀！”看来他也有心情开玩笑了。“你不会是心疼你的车了吧？”他嘿嘿地笑了笑，那笑容很是灿烂。

接下去的路更难找，常常走到头，“没路了！”我们只好大眼瞪小眼，原路返回！可是那要原地调头啊，何况车底下的路就是黄沙，车子突突地响半天才能转悠出来。“这一路可真是给你考‘票儿’了”，小许便嘿嘿笑着，居然还满面春风的样子。由于路不熟悉，车已经开了两个多小时了还没到河口，我不时地偷看油箱，出发之前，估计也就一百公里的路程，油箱里的油足够了，此时却绕着圈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目的地，真怕油干了，撂在这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荒原。小许却说：“没事，有油。”“在哪？”“在车底下”“你还有备用油？”我心想，别看小许年轻，还真细心啊！刚想夸他几句，他却说“你不是说东营这地方抠个坑就有油吗？”哦，他原来在这等着我呢。刚开始上路，看着路边密布的提油机磕头虫一样不紧不慢地工作着，我曾发出过这个感慨。看来他并没有因为找不到路而烦躁。甚幸。

只好打电话问路了。
我们终于在下午三点多钟到了黄河口的瞭望塔。
站在这几十米高的塔上，没有了建筑物挡住你的视野，连芦苇和树木都在脚下很远的地方，目力所及处瞬间变得空旷，那稀疏的树林就是那刺槐林吧，因为掉光了叶子，到多了几分荒远的辽阔；还有零星的灌木和生长得如火如荼的黄白色野草，向穹庐样的天地缝合处四方衍射着，似乎摇曳着风烟，起伏着波浪，黄河带来的大西北的雄浑气势和苍茫气息在这里还触手可及。天尽头一半是海岸线，一半是地平线，远远望去，真有“天苍苍，野茫茫”的感觉。这真是一片原始洪荒的土地啊！要不是因为小许是个异性，我真想把自己躺成个“大”字，让自己黄色的肌肤五体投地地与黄土黄河黄草甸子来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

接着到了黄河浮桥，终于到了向往已久的河口了！
早就在电影《黄河绝恋》中欣赏过壶口瀑布的气魄，很为我们母亲河的宏伟壮阔而震撼、而自豪，而今所见的这即将入海了的黄河，却再也没有了咆哮奔腾的气势，就像一个万里跋涉的老人，历尽了世上的风暴雨寒，看透了人间的悲欢冷暖，历练得雍容沉静，行进得坚定从容。天气什么时候已经有些阴晦了。近岸的地方已经结冰，那冰也并不晶莹，中间部分浑浊的河水在薄薄的阳光下依然泛着寒光，无数的珍珠在水面上跳荡。那一刻，我真的很感激阳光，感激它在我短暂驻足的历史瞬间露出的微笑。岸边是足有十米宽的黄沙，残留着河水退去时的沟壑，就像一个喂养大了所有儿女的老母亲的胸脯，贫瘠、干瘪，让人目不忍视。稍远一点，可见一块一块长着屈指可数的小草的空地上的白花花的盐碱，在芦苇和荒草中东一块、西一块地散落着，就像一个硕大脑袋上大大小小的斑秃。近处的芦苇，有的在寒风中颤抖着，有的已被寒风折断成半截，留着白森森的茬口，远远望去，像蹩脚理发师不负责任的发型。那艘破旧的木船，翻扣在沙岸边，多少有那么一点壮士暮年的悲凉。

黄河口在航拍的地图上像一枚银杏叶，黄河就是那叶柄，每年黄河携带的大量泥沙在这里造陆23平方公里，形成全球最广阔、最年轻、最完整的生态系统，是国际重点保护的十三处湿地景观之一。湿地被称为“地球的肺”，是人类赖以喘息的氧气源泉。我不禁感慨：母亲虽然衰老了，但她仍倾尽最后的母爱，给儿女们留下了宝贵的财富：让湿润留在身后，给儿女留下呼吸的养分；让原本在海里的石油登上了陆地，为儿女们的开采省点力气；给鸟类留下个乐园，为儿女们留下生命的伙伴……

我正想象着自己如今在这枚银杏的哪个位置上，小刘拉着我的手向远方指着说那看不到边的白色地带就是入海口了，要看到它的近貌，要到围海大堤去看。远远就望见那个蜿蜒的长龙了。小刘介绍说，那个将近百公里的围海大堤是十几年前孤东会战的战果。因为所属的孤东和桩西两个油田，处在典型的潮间带上，潮来是海，潮退是滩，方圆百里，是潮水的乐园。一有大潮，油井油罐房屋大地都一片汪洋，有时潮水的冲击使油罐碰撞，燃起大火，那才真是水深火热。为了保护油田的安全，当年几十万人进行了几个月的大会战，建成了这个壮观的长龙。
去围海大堤！

这个喇叭型的入海口太大了，以至我那没有广角镜头的相机，根本拍不到它的全貌。望着结冰的河岸形成的两条晶莹的白线，真希望这是夏天，那我就可以乘船到河海交汇处看看。我一直很向往去西藏，但说不出什么像点样子的理由，此时，却忽然明白了，那是母亲河的召唤啊。骨子里的热血，无时无刻不在滚烫着，那种魂归家园的情结，在这里哗啦一下解散开来，铺散在一片茫茫的黄水黄沙里。
回来的路就顺畅多了，全是平整的沥青路面，但也看不到那一望无际的芦苇和连天的荒草了，美，在这里被一带而过，蜕变成飞奔的车轮和倦倦的笑容，心里便暗暗庆幸走错了路，得以欣赏到本该无缘一见的风景。

躺在酒店松软的席梦思上，街上的霓虹灯把闪闪烁烁的五彩光晕投满了房间，与日间看到的原始和苍凉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令人恍若隔世，大有“今人又见古时月”的不真实感，仿佛我从时空隧道中，一脚跌落到了这万丈红尘里，记忆里还满是远古的碎片，纷纷扬扬地撒在我的周身，就像喜庆日子里的礼花。

                                             作者地址：山东烟台旅游学校
                                             邮编：264000

[ 本帖最后由艳琴于 2007-10-20 17:4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