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投稿《 桂花香》

鹤儿

          桂花香

                      文/董贤举（土家族）

       日复一日，季复一季，桂花总在八月熟稔的返回枝头，成为这个时令最明显和动人的昭示。秋风在吹过鄂西的山山岭岭时，一定是冲着这桂花的香而来的，一定是寻寻觅觅的拐了好些的弯来到望日冲的。
       那么长的时间没有登过吊脚楼了，这时我就闻到了桂花的香，在吊脚楼的转楼子（阳台）上，能清晰的看到一大片竹林的边缘，那棵三树合一的大桂树，依然精神十足的摧开着花事。月隐星垂，山村陶醉在桂香的怀抱里，吊脚楼依山傍势的展露风姿,就像一幅画贴在山体上。我分明听到楼下牛铃的叮当，这牛铃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一定是多年前挂在年少的树上摇晃的那一只，我赶着想象的文字，的确感觉到一阵风从山的缝隙吹来，带走了桂花的香和熟稔的民调小曲。秋夜的虫子们紧奏的亮起嗓子，一声压着一声，只有在望日冲这个三面环山，向东一脉舒展的土地上才会冒出这些得意的吟唱。丰收的田野上，已留下了太多的奢侈。这个夜晚，是否又要重复多年前的失眠，我记得那年我只靠近了桂花的凋意，树下一地的黄向我诉说失约的惆怅，那些虫子的唱腔也很假装，落寞里我感慨的说：“说好了牵手/却难等待秋风长长的委曲/就像那只奔跑的兔子/盯得眼红-------。”现在，我终能陪伴在桂花生命最灿烂的章节。在这块土地上，万物都是灵性的，思念与期待，远行与归来，春华秋实，无一不是息息相通，泥土，山水，树，阳光和雨，也无一不是缠绕山村的灵魂。
       秋天是让人感动的，在这样的季节里我们都会成为一个美丽的过客，就像谷物走进粮仓的时候，万物都活动了起来，谁也没有重视这样的情节是否也是一种生与俱来的默契。鸟儿，野兔，山鼠，刺猬等都急不可耐的溜出山林，这时，少年的我们总会飞舞起桔杆，从土地的这一头追到田块的另一头，父辈们是不允许我们伤着它们的。一年丰收的心境，在这一时刻都充满了善意的放纵，丰收是大地赐与的，大地上的灵物们都会享受到幸福的福祉，即使是微不足道的有意，也让这块土地在生长和继往开来的时候，多出了好些风和日丽，风调雨顺。所以，我们的追逐也成了丰收土地上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鸟兔等各类的灵物都拼着劲儿的日夜搬运，这时，它们的巢穴里也同样充满了收获的快乐，如果再故意的遗失一些风，这桂花的香也能弥漫到它们的世界里去。
       其实，八月的花语还是很杂的，但在我长大的望日冲，只有这桂花的记忆是最深，没有谁会随我这样仔细体会。无能贵溅贫富，都如期的挂上相同的花色，不媚俗，不轻狂，不张扬，不造作。桂花的花瓣细腻，优雅，清纯，散漫出的香也是大方细嫩，丝丝缕缕直入心底。倒不像有些花，形如喇叭，姣艳欲滴，妖娆袭人，香也发得猛烈而直接，让人一时难以适应。桂花就不同，人们都是老远追着风的寻来，然后深吸几口，还不够，就整个人的贴在细密的花枝上，不动弹，美美的让香气环绕。美丽的心境和感动，一年中也只有在充满桂香的秋天最真挚，也只有历经了春雨的淅沥，夏日的烘托，才让秋天充满了想象，让触摸秋天的感悟更贴近心灵。就像这望日冲的名字一般，每天刚一睡醒，是最早望着日头向天空冲起的，阳光紧贴吊脚楼的飞檐，安祥，宁静，温暖。山村的时日，就在日头起起落落的平安里，向前走着。
       当桂花的香每年准时爬上吊脚楼，就像一个远行的孩子投入母亲的怀抱时，吊脚楼便蜜一般陶醉在纯朴的民俗里。风从山外向山里流着，流着的还有桂花的香，只有月色不动。眼前，飞檐下垂下的红椒，一串比一串热烈，黄的，白的玉米棒沉甸甸的压在杉木条上，凉晒半年来不忍松手的水份。这时，我分明看见少年的我，在吊脚楼的转楼子上，从东头窜到西头，从飞檐下爬到飞檐上，完全不顾明亮而婉转的唢呐是何时吹进山的，完全不顾哭嫁的歌声如何在表姐的闺房唱得一声比一声慌张，完全不顾大人们从女儿会归来所拥有的欢乐和一些忧伤的幸福。我顽劣的爬上树，把一枝枝开满嫩黄的桂花折断，尔后悄悄的插在床头装满水的瓶子里，好一人独自占领这咫尺的香甜。却不知何故，外祖父牵上我的手，来到桂树下，沿树根的走向挖出一条长长的沟，将折断的树枝依次整齐的又栽进了泥土，最后还汲了水润湿在新翻的土块上，低声说：“这些桂树枝其实这样也是无法活下去的。”我就充满疑惑的问：“那为什么又要这样栽呢？”外祖父告诉我，只有这样，来年的桂花才会平安的开放，才不会让村里的人们掐指等候，“花开得旺，整年都顺当。”我始终觉得，桂花放在我床头由我照看，更容易活下来，更能贴近香。所以，我就充满敌意的守在树下，直到看见嫩黄的花一天天变黑，最后枯萎，干涸，我才害怕的哭了。我是无心的，哪怕是一时无知的私欲，我也决无想要整个村子在来年都等候。它们最后都没能活下来，哪怕我后来拼命的浇水，在最后一片叶子坠地的时候，就像是被母亲抛弃了的孩子，在秋天的原野上孤独无助。那个少年的秋天在心底一直灰暗着，少年时伤感的泪水就是在树下守候的那段时日里流出的。后来反复的进出望日冲，常常在树下寻找少年留下的泪水时，细细品来，确实在忏悔里冒出好多的感动。外祖父朴素的情感，让我的心境发生了生动的变化，这块土地上承载着太多的尊重和互爱，正如这桂花每年如期将花香馈赠给吊脚楼一样，秋天将果实馈赠给山寨一样，都相互的给予对方最多。
        “一弯弦月桂云庄/莽莽溇源桂喷香/---/八月金秋赏月夜/醉游土寨桂花乡。”这词令意境隽永，与吊脚楼上浮动的桂香一样洗练而温情，我无法说出这样优美的文字，是文友桃花山人从家乡写来的，寥寥数十字，生动而质感，熨贴得让人落泪，一同邮给我的，还有一掬桂花的花瓣，这是多么大的意外和惊喜，我不知道这花瓣是不是在望日冲的桂树上特意为我采下的，是不是多年前那一地黄的禅意。现在，这些花蕊虽被我弄丢了好多的新鲜，但历经数日的辗转又回到家乡的望日冲，就动听得像远行的游子回家一样，依然馨香不减，乡音无改，依然充满亲情和感恩。我窃喜，我又可以假借友人的偏爱，把这一缕香归还给故乡，连同我一起归还给故乡，正如每次都在咸盈河酒的诱惑里频频醉倒一样，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今夜，我的枕上落满了桂香。落下的，还有妻儿腼腆的呓语。在桂香的港湾，梦已滑进了故乡的深处，我又分明听到，屋檐后那颗硕大的南瓜再次被民俗悄悄的摸走。


                               2006年8月25日   武汉


湖北省武汉市汉口将军路特8号八峰药化大厦（43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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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岸南

一口气的读了下来,还生怕自己跟不上呢!清新、自然，手法老到。建议飘红。

楼兰

是个好文!同意.呵呵,,,,,,,,

梅影三叠

在桂香的港湾，梦已滑进了故乡的深处，我又分明听到，屋檐后那颗硕大的南瓜再次被民俗悄悄的摸走。

欣赏！

鹤儿

谢谢你们的关注和厚爱.请多指点.

兰心

好文，馨香扑鼻~~

鹤儿

引用第5楼兰心于2006-09-18 19:08发表的“”:
好文，馨香扑鼻~~

我读了你的文集，你的散文真的才美，有思想，有意境，很大气。桂花的文章更是好读。

苏康宝

又见八月桂花香
几多相思在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