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一串糖葫芦回家

蒙山

出嫁前两天，怎么也找不到她。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家里人束手无策。没有了待嫁的新娘，结哪门子婚?
于是，沾亲带故的村里人，便四下找寻。第二天中午，县城长途汽车站候车室，发现了她。母亲把她搂在怀里，放声大哭。女儿出走，是因为看不上她大十岁，且左眼有残疾的男人
聪明伶俐心灵手巧，家里女红地里劳作，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只可惜，是个哑巴。眼瞅着一块长大的同伴，一个个嫁了人，屁股后面有了孩子，跟着跑。村里人替她惋惜，出落的有模有样，花骨朵似的。要不是哑巴，该找个称心如意的好男人。
不少婶子大娘，好心想撮合一段姻缘，给她说媒。看上眼的，人家嫌她是哑巴，样相差的，她不同意。一来二去，高不成低不就，春去秋来硬是耽误了好年华。
回到家，母亲一个劲直抹眼泪。尽管哑巴，但眼明心亮，她知道父母不能养她一辈子，只是心里不甘。看着满头白发的母亲，泪无声的往下落，趴在母亲脸前，用手拂拭苍老面颊上的泪水，冲母亲点头。
迎亲的队伍沿着蜿蜒的小路，把她接到山脚下的小村庄，住进了低矮的石屋。新婚之夜，她合衣坐在床上。男人不说话，只是躲一边抽烟。两个新人就这样僵持着，她实在抗不住，依着墙壁睡着了。半夜里醒来，见男人依旧坐在凳子上，缩着身子睡。寂静的夜，她默默地端详这个男人。
她始终没下床，男人忙前忙后给她做饭吃。几天之后的夜里，她“啊、啊”指着床冲男人比画，男人领会女人的意思，笑了，他的真诚终于打动了她。
男人家很穷，只有一片山揸园，每年收获之后价格几毛钱一斤，进家的钱少得可怜，日子过的很惨淡。来年入秋，她给男人生下一个胖小子，原来很少有声音的院落，多了女人“啊、啊”的喊声，男人的笑声。
山楂出售季节，贩子收购的时候，她“啊、啊”地大叫，男人不明白怎么回事，瞪着眼跟她争执。她急了，把贩子从家里往外撵。最后男人实在拗不过，便依了她。晚上，她指使男人，提一袋山楂进屋，教男人把山楂核剔除，然后放进大铁锅加上水，在炉灶里升起火。不一会，酸溜溜的味道，满屋里飘逸开来。
第二天，煮熟的山楂经过一夜摊晾，变得有些微硬，她让男人找来细长的木棍，串起六、七个山楂，然后压扁。此时，男人已经猜到了她的意图，欣喜地蹲下身子帮忙。她制止了男人，一个劲地向男人匝吧嘴，他随即走出家门，看着走出去的背影，她呵呵地乐。
男人白糖买回来，她已经串起二十几串，正笑吟吟瞅着它们。糖浆在微火里熬制好，山楂串在里面翻动。不一会，鲜亮、微黄的糖葫芦出锅。她把第一串送到男人嘴边，示意让他吃。男人把糖葫芦接过来，同样递到她的嘴边，她却摇头，而是指指自己再指向糖葫芦，最后指着屋，然后指指男人再指向糖葫芦，最后指向县城的方向。嚼着酸甜可口、酥脆绵软的糖葫芦，男人望着哑巴女人，怔怔地，眼睛里潮湿起来。
假如她会说话，男人做梦也娶不到这标致的女人。农闲时节，她在家做糖葫芦，男人去县城卖。每天，男人总是留一串糖葫芦带回家，送到她手里，男人说剩下的。糖葫芦剩下，不可能只一串，时间长了，她终于醒悟过来。原来，是有意留下给她。
刚开始，她朝男人指手画脚，生气地“啊、啊”喊，意思是让男人卖钱。可男人不听，久而久之成了习惯，下午回家，总是拿出一串糖葫芦，接过男人手中的糖葫芦，你一口我一口分享。要是男人不吃，她会扬起手，装出要扔的样子，男人赶忙张口咬下第一个。此时，她就笑，笑得很幸福很甜蜜。
日子在静默的世界里，一天天悄然流逝。两个人在无声的操劳中，收获的山楂被他们用双手，兜售的干干净净。当她把一沓沓钱拿出来，男人惊的半天没合上嘴。先前只卖三千多块，现在竟然翻了两倍。她指着破屋，用手示意住新房。
转年，三间砖瓦房拔地而起。由于翻建拉下饥荒，男人更是起早贪黑挣钱，偿还债务。隆冬了，天气出了奇的反常，没有丁点雪花飘落。
阳历新年的第一天，清晨落起雨，迷迷蒙蒙一直下。男人收拾停当，去卖糖葫芦。她阻拦丈夫，“啊、啊”不让出门，把男人拉到婆婆的遗像前，告诉他今天婆婆的祭日，做点菜肴去上坟，不用去了。男人点头，打着手势说，我早回，顺便从县城捎来，误不了。
下午两点多钟，邻居跑来，向女人打手势，意思是让她快跟着走。她登时打个寒噤，抱起孩子飞跑出去。结婚三年了，这是头一遭。
摩托车在雨雾里疾驶二十多里地，直奔县人民医院。当她抱着孩子赶到男人跟前，人早已去了。头颅破裂血肉模糊，她“啊”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当她醒来，亲戚邻里围着，把一个塑料方便袋拿过来，说，在他怀里揣着的，你看看是些啥。抖嗦着手打开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串糖葫芦，还有四样小菜。她“啊、啊、啊”扯着嗓子，哭喊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呜哩哇啦念叨。在场的人谁也不知道她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劝。
一个哑巴女人，不知是哭还是喊，撕心裂肺。她把菜摆放在地上，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指着，呜咽着诉说。可有谁能听得懂呢，懂得那个人已经离她而去，再也没有人给她,带一串糖葫芦回家了。

赵日超

欢迎蒙山与网站互动!!!!!!

吕和义

一个“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故事，一个哑巴的命运，读后让人既感叹又悲凉

楼兰

这一串糖胡芦也是来之不易啊,但它却是那么易逝,着实让人为之惋惜.
命运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

芊芊

想把蒙山拖出来狠扁!!!居然把人家给写死了?怎么搞的嘛?

芊芊

呵呵~~~开个玩笑的.这篇文字太感人了,写得细腻生动也流畅。它让我们看见了生活中的另一种美，那就是真情换来的真心。很欣赏！

心子莲

初被吸引,是因为标题"念念思语".呵呵....还以为是和我女儿有关的;进来一细看,才晓得是自己误会了.不好意思   很高兴欣赏大作.

冠豸

故事很感人，看了心里酸酸的。

缅圭

真心的爱总能让人流泪!真是人间有情!

莲叶田田

原帖由 芊芊 于 2007-4-25 10:24 发表
想把蒙山拖出来狠扁!!!居然把人家给写死了?怎么搞的嘛?

严重同意！蒙山大哥老是想赚咱们的眼泪！

莲叶田田

是因为看不上她大十岁，－－漏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