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短篇《金鱼》

成方

金 鱼

    一路往北，火车上的风景越来越萧条。本来满眼的绿色，一过江苏就开始泛黄，像是丰收的季节，满眼满眼的谷黄色，细一看大部分却是枯草，到底还是荒凉啊。柳叶这么想着，嘴里吹着口哨。山东在下雨，天气预报这么说的，可直到济南也没发现雨点，太阳还挂在天上，跟云彩较着劲。

    柳叶心里还是高兴的，或者说有点兴奋。火车上的人都很疲惫，大部分人坐了一夜的车，迷迷糊糊的不知是睡了一宿还是一宿没睡，反正吃过饭的在发呆，没吃的在泡方便面。硬座车厢就有这么一个特点，到处弥漫着方便面的香味。可是这香味一旦泛滥在火车上，就不怎么好闻了。柳叶有点烦躁了，方便面的味道闻久了容易恶心，尤其是在火车上。她从包里拽出一罐可乐，手指扣在拉环上，“哧”的一声，声音很大。人们朝这个方向望了望，一看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又都转过头去,吃他们的方便面了。“咕咚咕咚”，柳叶开始往嗓子眼儿里灌可乐。她想用可乐把方便面的味儿从鼻子里挤走。刚见了点效果，她就发现对面座位上，一个妇女怀里抱的小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再仔细一看，她是在盯着她的可乐呐。柳叶心里一下子热了起来，她想起前几年自己吃不上饭的时候，看着别人在都市快车里喝果汁，她大概也是用这种眼神在向人家行注目礼呢。这么想着，柳叶就想把手里这罐可乐送给对面的小姑娘，可转念又一琢磨，咋能这么卤莽呢，在火车上乱施舍爱心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很容易被误解为不怀好意。再说了，这年头谁敢随便要别人给的东西呢。于是，柳叶又重新拽了一罐出来，递给小孩子。那小姑娘怯怯地不敢接，眼睛里却充满了渴望。她转身看着妈妈。那妇女也看到了这罐可乐，她嘴一咧，似笑似不笑地对柳叶说：“谢谢，俺娃不喝呢，俺娃不爱喝这东西。”柳叶问你咋知道娃不爱喝呢，她喝过吗。那妇女说：“喝过，俺老家这东西才便宜哩，常喝，她不爱喝。”柳叶心想可乐在哪还不是一样的价，当下就明白了，人家是防着自己哩。于是柳叶不言语了，把可乐放回包里，继续喝她手里的那罐。

    过了济南应该快到北京了吧，柳叶心里想着，心情也轻松了几分。她眯缝着眼睛向外看着，看窗外那满眼的黄。就在这时，“砰”的一声，突然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然后某种液体飞溅起来，落在周围一群人的身上，包上，到处都是。柳叶定了定神，低头一看，呀，自己的包包爆炸了，那么结实的帆布包，一下子开了好大一个口，碎布扬得哪哪都是。这时候列车员乘警呼啦赶过来好几个。只见一个乘警抢上一步，一把按住柳叶的头，柳叶疼的差点喊出妈来。这时列车长也赶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乘警一检查，对列车长说：“没事，误会了，我们以为有人携带炸弹上车，原来是一罐可乐爆炸了。”列车长说：“再仔细看看，确定是可乐吗？”乘警说：“我们检查过了，就是普通的可乐，可能是质量不好，温度又高，再加上晃动造成的。”列车长又对他说道：“再看看还有没有，都拿出来处理了，这多危险，炸了人就完了。”乘警赶紧又在柳叶的包里翻来翻去，他好象摸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一把拽了出来，可能是没有估计到它的重量，手一抖，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柳叶一看，呀地一声哭了出来，我的金鱼……列车长一看说，哪有什么金鱼，不就是个玻璃鱼缸嘛。柳叶一哭，乘警这才像想起了什么，赶紧把按在柳叶头上的手放开。柳叶头上没了压力，一下子蹲在地上，用手去拾碎玻璃片，一片一片地拾，拾起来放在手心里，刮得满手是血。列车长是个女人，看着心疼，赶紧弯下腰，抓住柳叶的手腕子不让她捡。说不就是一个玻璃鱼缸嘛，碎了就碎了，再买一个，别哭了。你看这手，谁有纸巾——纸巾递过来，列车长接到手里一边给柳叶擦手一边开导她：“姑娘，完了我批评乘警，都是他们工作不小心搞的，你也别太在意了，不就是一个鱼缸嘛，阿姨给你钱，你再买一个，”说着就开始掏兜。柳叶心想，你老说不就是一个鱼缸嘛，你哪知道啊，这原来可不是空的鱼缸，里面是有金鱼的，就摆在妈妈病房的窗台上。可是后来妈妈不在了，金鱼也不在了，就剩下这么一个鱼缸陪着柳叶。现在鱼缸没了，柳叶好心疼啊。但是又能说什么呢,总不能把妈妈的事讲给他们听吧？想着想着，柳叶的眼泪又流了下来。看见列车长掏出钱包，柳叶慌了，她忙按住列车长往外掏钱的手，连声说：“阿姨，不用不用，哪能让你赔呢。”站在一旁的年青乘警脸红红的，他不好意思地对柳叶说：“对不起，应该我赔你的鱼缸。”“谁要你赔？”柳叶白了乘警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柳叶瞥见他的脸更加得红了。列车长见状，就拉了一把乘警，笑着对柳叶说：“姑娘，要不你先休息，有什么事过来找我？”柳叶点点头。列车长推了一把乘警，二人向餐车方向走去。边走列车长边大声地对旅客说，要大家注意安全。快走到车厢门口时，柳叶看见那个年青乘警回过头向这边张望，碰到柳叶的目光，他又赶紧转过头去。

　　列车在继续行驶着。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车厢里静了下来。阳光透过车窗的玻璃照射进来，车厢里逐渐变的越来越热。看天，还是没有要下雨的意思。柳叶整理好刚才被乘警翻乱的旅行包，又费劲地放在行李架上。望着地板上堆放在一起的玻璃鱼缸的碎片，柳叶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沉重起来。柳叶去年大学毕业，应聘到北京一家外企工作。不幸的是，妈妈这时得病住进了医院。柳叶是知道妈妈的心思的。妈妈心里，是希望柳叶毕业后能够回到南方工作，这样，母女就又可以团聚在一起了。柳叶很小的时候，爸爸得病死了，母女俩相依为命，妈妈含辛茹苦将柳叶一直供到大学毕业。柳叶心里很爱妈妈，还未来得及回报，妈妈就病倒了……“对不起，小姐，打扰了，麻烦您让一下。”一位乘务员用手里的扫帚指着柳叶脚边的那堆玻璃碎片，礼貌地对她说。柳叶让了让。“谢谢，”望着乘务员离去的身影，柳叶感觉就好象自己有什么东西被她带走了似的。妈妈病倒后，柳叶向经理请了假，回到妈妈身边。妈妈得的是绝症，这令她悲痛欲绝。柳叶终日陪伴着亲爱的妈妈。妈妈心疼女儿，怕影响女儿工作，病情稍有好转，就一天几遍地催她赶紧回北京。柳叶到花鸟市场买了一只小鱼缸，又买了一条漂亮的小金鱼，摆放在妈妈病房的窗台上。柳叶搂着妈妈，趴在妈妈耳边对她说，妈妈，你要是想我，就看看小金鱼。妈妈慈爱地望着她，点点头。可如今，妈妈逝去了，就连这只小鱼缸……忽然，列车上的播音喇叭响了，德州车站就要到了。列车慢了下来。突然，一阵急风吹进车厢，竟带着凉意。看车窗外的天，一副要下雨的样子。

　　列车驶进德州车站时，窗外下起了雨。站台上，上下车的人们抱怨着，纷纷加快了脚步。柳叶无聊地向窗外望着，人群中，她好象看见了那个打破自己鱼缸的乘警的身影。但很快，一闪又不见了。雨的凉气，随着上车的人群涌进车厢，车厢里开始变得有点凉快起来。“往里坐坐。”一个身材高大、面相有点凶的年青人对柳叶说着，一屁股就坐在了柳叶旁边的座位上。他好象无意地碰了一下柳叶的肩膀，柳叶往里挪了挪。“烧鸡烧鸡，热烧鸡。”一个刚上来的小贩在车厢里来回地大声叫卖着。紧挨着柳叶、靠车窗坐的那个中年男人买了一只，他边将烧鸡放在面前的茶几上，边扭着头对柳叶搭话：“‘德州烧鸡’，最有名了。它的历史，足有两百年，比‘符离集烧鸡’要长的多，您不来一只？”柳叶对他笑了笑，摇摇头。对面妇女怀里的小姑娘，又眼巴巴地向那只烧鸡行着注目礼。妇女把孩子往怀里揽了揽，右手下意地在自己的腰上摁了摁。中年男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几分钟过后，列车缓缓地开动了。车厢里，还有旅客在找着座位。一个男人东摇西晃地走过来，边走边四下打量。他似乎不经意地望了一眼柳叶旁边座位上的年青人。他停住了脚步，眼珠子飞快地转动着，打量着。然后他嘴里边说着“挤挤”，边挤坐在那个抱孩子的妇女旁边。男人长着一双三角眼，身体很单薄、瘦小。坐下后，他打开一卷报纸，看了起来。

　　列车越开越快，凉风从车窗里吹进来，车厢里很安静，很舒服。车轮发出的咣当当的声音，听起来单调极了，令人昏昏欲睡。妇女怀中的小姑娘目不转睛的眼神终于支撑不住了，打起了瞌睡。妇女将她平放在座位上，小姑娘的脑袋枕着她的腿，她用手揽着孩子，不多一会儿，自己也打起了瞌睡。见孩子不再对那只烧鸡行注目礼，中年男人连忙打开烧鸡外面的塑料袋子，撕下一只鸡腿，正要往嘴里送，又停住了，显得很大方地让着柳叶。柳叶依然客气地摇着头对他笑了笑。中年男人开始大嚼起来。对面看报纸的男人这时似乎也困了，头一顿一顿的，脑袋一下子歪向里面，左手的报纸也顺势搭在了他和妇女的腿上。他睡着了。柳叶旁边那个面相有点凶恶的年青人此时倒显得格外精神，他点燃一支香烟，吞云吐雾起来。柳叶最讨厌烟味，她皱起眉头，闭眼假寐。咣当当——咣当当——列车仍在急驰着。车厢里，一切都很正常、安静。

　　“你干啥？！”突然，对面妇女的一声惊叫惊醒了柳叶。妇女的叫声很大。只见那位妇女用双手使劲往回拉扯着拴在自己裤腰上的一根粗线绳，线绳的另一端是一个钱包状的布袋，正紧紧地攥在那个瘦小的男人手里。他是个小偷！“你偷俺的钱，”妇女边大声喊叫，边用力往回拽，“这可是俺男人靠打工挣得血汗钱啊。”妇女的叫喊声里已带着哭腔。瘦男人用力地拽着，另只手在衣服口袋里掏着什么。旁边那个中年男人吓的脸色煞白。柳叶腾地一下站起身，冲车厢里大喊：“抓小偷！”“啪”的一声，坐在左边的那个年青人抬手一巴掌打在柳叶脸上，凶巴巴地对她吼道：“你少他妈地多管闲事！”说着，他恶狠狠地向那妇女扑去……

　　“住手！”正在此时，一声大喊从身后传来。柳叶扭头一看，眼前一亮：啊，是乘警，就是那个打碎了自己鱼缸的乘警！只见他右手端着一只小小的玻璃鱼缸，正疾步走过来。柳叶看见鱼缸里面似乎有一条小金鱼正在欢快地游动着。柳叶好象有点明白了什么，心里一阵激动。“住手！”乘警威严地冲小偷喝道，“别动！老实点。”小偷吓的松开了手。“他们两个是小偷，一伙的。”妇女冲着乘警哭喊道。话音刚落，突然，只见那个凶恶的年青人猛地将乘警推了一把，对同伴喊道：“快跑！”俩人夺路而逃。柳叶看见乘警手里的那只漂亮的鱼缸，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重重地落在车厢地板上，啪的一声，碎了。乘警被推个趔趄，他急忙稳住身形。他瞥了柳叶一眼，又迅速地一个箭步，追了上去。眼看着就要追上那个年青人了，突然，那个凶恶的年青人转过身来，右手冲着乘警挥了一下，只见白光一闪，乘警哎呀一声，倒了下去。周围的旅客一阵惊呼。不好！柳叶急忙追上去，她看见乘警躺倒在过道上，左手紧紧地捂住左肋，鲜血汩汩地从他的指逢中流淌出来，他痛苦地望着柳叶。柳叶弯下腰，将乘警揽在自己怀里，眼泪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这时，列车长带着增援的乘警、乘务员赶来了，在愤怒的旅客的配合下，将两个歹徒擒获。

　　柳叶怀中的乘警得知歹徒已被擒获，艰难地笑了笑。他用手指向后面，望着柳叶，嘴里喃喃地说：“对不起，那鱼缸是我赔你的，可……”“谁要你赔啊。”柳叶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抱着他，伤心地哭出声来。乘警被抬走了。列车长拉着柳叶的手，来到那只碎了的鱼缸前。“姑娘，刚才见你很伤心，小杨就一心要赔你那只打碎的鱼缸。这不，车还未到德州，他就用手机通知他德州的朋友，买了鱼缸和金鱼送到车站，可谁知又出了这事，唉……”

　　望着地板上那摔碎的鱼缸底儿里的那只还在游动的小金鱼，柳叶的眼泪止不住地又流了出来。

蒙山

语言简洁.利落，叙事自然.明快．不错的小说，欢迎朋友的到来

芊芊

文笔流畅，描写细腻，只是写小小说不该如此拖沓，与主题无关的前部分写得过长过多，而且意义不大。这篇小说立意很好，很适合写成一篇精短的小小说。
欢迎你来小说版，希望看见你的佳作。握手问候~~

吕和义

引用第2楼芊芊于2007-03-13 17:02发表的 :
文笔流畅，描写细腻，只是写小小说不该如此拖沓，与主题无关的前部分写得过长过多，而且意义不大。这篇小说立意很好，很适合写成一篇精短的小小说。
欢迎你来小说版，希望看见你的佳作。握手问候~~

同意芊芊的意见，作者写的小说像我以前写的一样，描写过多，影响了整个故事的可读性。

成方

我试试。多谢楼上三位。以后，对拙作，一定要批评的，我好提高。再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