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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屋或周围的细碎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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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2 14:00: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旧屋或周围的细碎片断

  一、旧屋
  两扇笨重的木门早已经红漆剥落,赤裸出木质的本色。
我被牵着手,费力地迈进高大的门槛,沿着青色方砖铺就的小路,一直向院子深处走去。我不敢抬起头来,因为能够感觉到从两边住户的黑洞里不断向我投来的好奇目光。这样的目光常常令我羞愧得无处躲藏。而敏锐的嗅觉,让我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这个院子特有的气味:被太阳烘热了的老棉花,新鲜的煤烟,陈旧的檀香,腐朽的木头,和空气里飘浮的尘埃。偶尔还能闻到辛辣清爽的芥菜的特殊香味。
  我像一个裹足的小女人,踩着细碎的步子。两脚来不及思索,急急地倒替着向前趔趄。停下来的时候,就走到了院子的尽头——一幢坐西朝东的大房子前。这是冬季的下午,高大的房子背负着开始西斜的阳光,阳光已经不怎么温暖,屋顶整齐地排列的圆形瓦块就像附着一层薄薄的金粉。两扇木门紧紧闭阖,紫红色的雕木窗格里,“咝咝”地向外透着寒意——这一切,都让我感觉到,我只是一个来自远方的陌生人。
  门“哗啦”一声打开了,里面一下子涌出让我应接不暇的热情。于是,我的意识从遥远穿越冰冷的时空,瞬间归至此时此刻此地,踏上宽厚光滑的石阶,由一股莫名的力量簇拥着进了门,冷淡和陌生登时被关在温暖的木门之外。
屋子里昏暗幽昧,阳光好像永远也照不进去。黑色的影子们攒动着,闹闹嚷嚷的。我被扯过来扯过去,仔细地竖起耳朵分辨每个人的问话。终于,在恍恍忽忽间,我明白了一件事:这个冬季我大概要在这里度过。
  安静下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足够大的火炕上。它甚至有一间房子那么大。姥姥家众多的儿女们都睡在上面。十四五的月亮刚好在东边升起,从窗格子“窸窸窣窣”地照进来,屋子里反而清亮了许多。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身体下的火炕让我第一次地认真地感受了“暖和”这个词语的深刻涵义。我的心脏随着墙上老式挂钟的钟摆,不厌其烦地“滴嗒滴嗒”,却怎么也掩盖不住此起彼伏的鼾声。每到半点和整点“当当”的报时,都会令我莫名地紧张和兴奋。
  两匹猫撕咬着从窗台上踉跄而过,接着庄严的钟声响起,“当-当-当”一共三下,我想我就要睡着了。

二、邻家的女孩儿
  太原的冬天特别干燥寒冷,泼在地上的水立刻就会结成薄薄的冰。早上漱口的时候,我站在门前,把口中的水空中吐出去,期待着它们在下落的过程中,能够迅速凝结成冰柱,然后“喀嚓”掉在地上,摔成四下迸溅的水晶。
  “你是二莉吗?”
  一个细弱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妄想。扭头一看,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略大于我的女孩儿。她穿一件碎红花棉袄,双手笼在袖子里。脸上的皮肤因寒冷干燥而显得粗糙黧黑。她怯怯地望着我,煽动的鼻翼舒张着朝天的鼻孔,厚大的嘴唇显得木讷迟钝。我摇了摇头,随即又点点头。我的名字叫“苓”,但忽然想起来我姐姐叫“莉”。姐姐上学以前,几乎就是在这个院子里玩大的。于是,在她小玩伴的眼中,我充当了“莉二世”。
  “你是谁呀?”我不怎么喜欢这个女孩儿,因为看起来她就像童话里的乌鸦或蝙蝠那样丑。
她 “出溜”一声使劲吸进了就要淌下来的鼻涕说:
  “我叫耨儿!”
  耨儿,好奇怪的名字啊!但我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因为听姐姐不止三次五次地说起她。而且我还知道她有一个年龄和我一样大的妹妹,叫“二耨儿”。也难怪她要叫我“二莉”呢!
她的鼻涕又淌下来,这回她使足了力气吸不进鼻腔了,于是从袖筒里取出右手,用手背有在鼻子上抹了一下。我发现她的手背黑黑的,还裂着一道道血口子。
  耨儿成了我在这个院子里的第一个朋友,也是这个冬季唯一的朋友。这个院子里有十几户人家,但却没有几个女孩子。倒有几个半大的男孩子,正是狗都嫌的年龄。他们每天聚在一起,不是内讧打架,就是合起伙来欺负女孩子。他们甚至专门为我编了一句儿歌:山东老摊子,洗脸不洗爪子。每天我硬着头皮经过他们的家门口时,他们总会不失时机坐在门槛上,仰着脖子高一声低一声地重复着他们的杰作。我又羞又恨,低着头快走几步。于是他们就哈哈坏笑起来,这时,耨儿常常会挺身而出,大声呵斥那些调皮的坏男孩儿们。然后过来把我拉到她们家里。她的家很小很乱,但我却挺 喜欢。因为她家的炉子上总是烤着一些香喷喷的东西,红薯、土豆、胡罗卜、几粒花生或核桃。她翻出几本缺了页的小画书,里面的内容不外是一个村子里,有个老地主,家里藏着变天帐,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复辟。但是他是逃不过人民群众雪亮的眼睛,最终老地主的梦想破灭,我们的红色江山更加稳固了。我却对这同一模式的故事津津乐道,其兴趣甚至超过了小时候听的那些童话:小红帽,豌豆公主,海的女儿,辛德瑞拉,丑小鸭。因为我知道那是童话,是遥不可及的空想。而阶级斗争,则是时时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或许那几个男孩儿中,就有妄想变天的阶级敌人呢。
  耨儿的腿有些罗圈,走起路来好像一拐一拐,而且也跑不快。白天她带着我在大街小巷乱串,我常常担心迷路找不到家。但她骄傲地仰起头说,就是闭着眼睛也迷不了路。她的自信让我安下心来,
几天以后,我的手就变得和耨儿一样黑,并且上面裂开了一道道口子。

三、姥姥家的古董们
  这所大房子里,除了那张大火炕,其余的东西几乎没有我喜欢的。老式的桌椅,雷打不动地坐落在昏暗的房间里,像一个积古的老人家,在为晚辈们酝酿故事的空闲当,就能够打个心满意足的盹。桌上的什物好像从来也没有人动过,其实也就是几个青瓷雕花的花瓶,和一个描着金线、雕得很精致的深红色木头盒子。其中有一只花瓶里面插着鸡毛掸子。每天清晨,这只鸡毛掸子例行公事地巡视一番后就回到花瓶里,默默地打发其余的时间。
  房子的空间很大,但我始终看不清每一个人的脸。顺着微弱的光线,纤微的小颗粒们轻翻漫滚,整个屋子弥漫着烟草、煤焦和尘土的混合味道。
  姥姥让我抱着描金的红木头盒子到门口,然后把我捺在小板凳上。抽开盒子的活动板,一股油腻腻的味儿从盒子里溢出来,直扑向我的鼻腔。我忍不住干呕起来。我能够分辨出这是檀香、玫瑰油、桂花油、头皮分泌的油脂以及积攒了多年的灰尘的混合味。姥姥从里面拿出一把附着黑乎乎油泥的梳子,就要给我梳头。我急忙护着头叫道:
  “我不梳,我不梳!”
  姥姥用梳子敲了下我的头:
  “女娃娃家不梳头像啥么,要当女疯子吗?”
  我十二分不愿意,但又不敢说什么。只好捂紧了鼻子。不知怎么的,我一下想起了老太太的裹脚布。在我幼稚的意识里,这种代表着某种旧文化传统的古董,散布着阴冷朽恶的气味,经常给我带来恐惧、酸楚和痛苦的复杂感觉。
  在时间机里经过短暂的振荡后,我回到了一二百年前。那时我正坐在自家的院子里,抚摸着暂时开放、但早已变形的双足,让上午的阳光足足地洒在整个脚上。温暖的阳光,幸福的脚,这时不用走路。但我终究还是长长地叹一口气,用长长的布条,按照原先的老样子把脚一层一层地缠裹起来,然后将这一生的悲伤和耻辱,生硬地塞进那两只喷着粉香,绣着精美图案的尖尖的小鞋子里去。
  作为例行公事,每天梳完了头,我都要用手摸一摸油光光的头发,然后把手放到鼻子上嗅嗅,呕一下,最终再把手伸进冰冷的水中,搓上香皂,仔仔细细地清洗一遍。
  在一所古老的房子里,墙壁,家具,空气,以及每一个人的每一粒细胞,都被这种古老的意象占有。有时候人们把它叫做“文化”。这些最初的时尚,在有形和无形的共同蔽护下,以艮古不变的形式延续下来直到今天。尽管外面的世界恨不能以光的速度不断升级更新。但姥姥家的壁橱里,依旧存放着氧化得发黑的银饰,装订线早已霉烂、因潮湿而发黄的黄历,散发着朽香的檀香串珠,裂纹的玉佩,上面的红绳因汗渍的浸染,早已发黑僵硬。
  我不喜欢回到古式的房子里,不喜欢因陈旧而散发出的混合气味。静止的空气里,隐藏着无法改变的无影无形的东西,像饥饿孤独的鬼魂一样游走不定,令我坐卧不安。
或者一进到这个大房子里,就赶快爬到暖烘烘的火炕上去。

四、坚果
  我几乎喜欢所有高蛋白高脂肪坚果。核桃,松籽,榛子,每个冬天,它们都会给我带来妙不可言的感觉。坚硬的壳,包裹着肥硕的果仁,丰满润泽,神色安详。对于果仁们儿来说,有什么能够比坚果的壳更安全呢!
  坚果是植物的精华,蕴涵着植物所有的精神和思想,它们全部被封藏在丰腴性感的果仁中。经过一冬的休眠和酝酿,下一个春天它们将扎根于肥沃的土壤,经过一系列的发芽、生长、开花、结果等过程,使这个物种能够不断优化繁衍下去。
  太原市的街道两旁,多以华北松做行道树。深秋的时候,棕褐色球果的鳞片炸裂开。里面的松籽便携带着松脂的清香,从树的顶端跌落下来。这是孩子们的收获季节。几乎所有的孩子都能够在这个季节里,通过自己辛勤的劳动,获得一份能够令自己心满意足的成果。
  这样的松籽,耨儿收获了满满一口袋,足有2斤多。平时她舍不得吃,只在嘴馋的时候才数出几粒,聊解口腹之想。有时候,她取出口袋,让我把手伸去。我抓住那些冰凉的小颗粒,然后让它们从我的手指间流下去,心里就暖暖地荡漾出一种幸福温馨。她允许我尝尝。我拈起一枚放进嘴里,用力一咬,“咯嘣儿”一声,松脂特有的味儿溢满整个呼吸道。我爱极了这种香气。吐去坚硬的果壳,用门牙一点一点细细地咀嚼,顿时口舌生香,于是我心里愈来愈欢喜。我讨好地望着耨儿,她略微迟疑了一下,很快就把手伸进口袋,抓出满满的一把松籽,塞进我的衣袋里。我激动得忘了向她道谢,拔腿就向家跑去,撞进门,跳上火炕,靠进那个安详的角落。一小把一小把地掏出口袋里的松籽,两手倒替着把它们抓起来,再从高处让它们像水一样流下来。这时,我就像快乐的松鼠一样,守着冬季的食物,心被满足填得满满当当的。
  我没有像松鼠那样,把这些食物分配到来年的春天。但在余下的冬天里,我也不用忍饥挨饿。毕竟,我的食物来源要比松鼠们广泛得多。松籽很快吃完了,但松脂的清香却久久挥之不去,伴随着我整整一个冬季。甚至许多年以后,每次当我用松香擦拭琴弓时,依旧能够清晰地回忆起那个冬天,那个女孩,那一小口袋坚果,和咬破坚果时发出的清脆声音以及溢出的特殊清香。
  在漫长的成长岁月中,我学会了像坚果那样,蜷在坚硬的果壳中,躲进安乐的蜗居,享受自私的小我。这时,松鼠们又在哪里呢?

五、梦里的黑屋子
  黑色是能够永恒的色彩。它流动或静止于我的梦里,用粗粗细细的线条勾勒着梦的轮廓。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色块,堆起了一个个毫不连贯的梦。每天夜里,我被这样的梦牵着鼻子,不由自主地做我情愿或不情愿的事情。而天快要亮起来的时候,这些互不关联的色块才被匆匆收拾起,统统锁进一个黑屋子里。“咣当”一声,天就亮了。
  我发现姥姥家有这样一个神秘的黑屋子。门一向虚掩着,从不上锁,也没有窗户。除了姥姥,几乎没有别的人进去。我偶尔向里张望,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也就打消了进去的念头。
  令我欢喜的是,姥姥每次去黑屋子,都会变戏法似地给我带一些好东西回来,三五粒醉枣,两枚核桃,或是两节甘蔗。于是我对那间屋子充满了奇妙的憧憬和幻想。而到了夜里,我不止一次地梦到走进了这间黑屋子。那时,里面却不像我想像的那样黑,因为房顶有一个天窗,从那里可以进来一些微弱的光线。这样的光线仅仅能使屋子里不至于漆黑。或是这间黑屋子因梦而变成了惯例的晦暗而不是漆黑。而我的瞳孔可以像猫一样伸缩自如。我看到了什么?
  长条木头,木质镜框,毁坏的家具,胡乱堆放在那里。间隙则被蜘蛛网起,蛛丝儿在黑暗中闪出熠熠光泽。我认为那堆木头里有一个鸡窝,并且至少有一只生蛋的母鸡刚好离开。是的,如我所想,那里有一个圆圆的温暖的窝,母鸡刚好离开,里面有几只雪白的蛋。一阵狂喜,我的心“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旁边一只破旧的篮子,里面盛满了核桃。我从木头的空隙间拾起鸡蛋,放到核桃上面,打算把篮子拎出来。篮子很沉重,我必须用双手抱起它。而地面杂乱无章,磕磕绊绊的,令我十分沮丧。
姥姥在外面叫我,跟着就进来了。但却蜕变成了一个年轻的女巫。黑色的长袍,黑色的头巾,像一个剪影一样坐在破旧的桌子上。从侧面看去,她的鼻子果真又细又长,末端被弯成了一个很夸张的钩。
  我稍有些紧张,却并不十分害怕。看不见她的表情,但知道她在笑,并且笑得很暧昧。她把手一次次伸进宽敞的衣袖,每次都从里面抓出不同的东西。长方块的巧克力,球形的榛子,富有弹性的沾满芝麻的牛皮糖等。我感激地望着她, 期望她的手再一次再一次地伸进去。但最后一次,她摊开手掌,上面却趴着一只蟾蜍,浑身长满癞疱的诡秘而丑陋的东西。我厌恶地扭转头。她哈哈大笑起来,于是蟾蜍跳跃而去。她搬起我的脸,用她的尖鼻子指向天窗。
  那是什么?哦,传说中生长在屋顶的枣树。蓬松的树冠在窗口遮遮掩掩的,上面挂满了饱满得的快要挣破果皮的枣子,性感十足地招摇着丰腴多汁的身体。 
  女巫的暗示让我心花怒放。关于这株长在屋顶的枣树,很早以前,舅舅就常常面带神秘,绘声绘色向我描述那一棵长在屋顶的枣树,上面结满了永远也摘不完的红枣。不论什么季节,只要他高兴,就可以攀上屋顶,坐在树边,不必亲自动手,只须仰起头,张开嘴巴,就会有一阵风吹来,吹落一枚成熟硕大的红枣,恰好掉进他的嘴巴里。“喀嚓”一声,清脆,甘甜。然后他很夸张地“啧啧”嘴,令我必须把不断津生的口水生生咽下。我始终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但却对那棵屋顶的枣树充满了真实永久的渴望。                                                         
  我不由得张开嘴,等待着风儿,等待足够成熟的枣子落下来。我能够很清晰地看到那颗最大、泛着成熟红光的枣子--这样的鲜红,是我在黑白印象的梦中,第一次看到的彩色。但我依旧看不清女巫的脸,除了她尖细高耸的鼻子。她“咯咯”地怪笑着,挥起手臂,带起一股强劲的气流,宽大的袍袖扑到我脸上。这时天窗不见了,充满诱惑的红枣不见了,我于倾刻间堕入黑暗。黑暗和她刺耳的笑声带来的的巨大恐惧,令我深身松软无力,不由得失声大喊起来。但嗓子却被堵塞,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梦到了这里也就结束了。在梦的意识中,我对黑色的女巫怀有强烈的敌意和恐惧。但清醒时,我又常常迷恋这个荒诞而且毫无逻辑的梦,渴望见到她,细长的鼻子和永远也看不清的表情。或许这竟缘于童年简单的贪婪?是的,我可以永久地向梦中索取,胡桃,鸡蛋,红枣,期望着女巫在下一个梦中给我更多更奇妙的暗示。

六、死亡
  “死”这个字眼对我来说,既陌生遥远又神秘抽象,我认为,死,就是好多人在那里嚎啕大哭。仅仅知道几个与死亡相关联的字或词:棺材,坟,白色的孝衣等。我还知道哭泣是死亡的一种表现。甚至坚定不移地认为这是死亡的一个颠扑不破的显著标识。直到长大以后,偶然看到庄子为亡妻鼓盆而歌的故事,这个概念有所改变:原来死亡也可以是这样的呀!
  姥姥的邻居,是一个不太老的老太太。说她不太老是因为她看起来并不像个老人家。叫她老太太,是因为她家里经常进进出出好多管她叫“妈”的儿女,具体有多少我始终不能够确定。这些已经长大成从的儿女们,一般在周末的时候就会回来。这时他们的家就会显得非常热闹,以至给人以动荡不安的感觉。
  这个老太太常常有着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风度,她的众多的儿女们看起来对她是怕得要死,爱得要命。但她威风的体现只有在周末,那个基督徒们的礼拜天。而在周一至周六期间,她便无所事事,大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于是,平日里,她便无聊在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说说东家之长,道道西家之短,无事也会生出几分非来。
  我不喜欢她,但她偏偏就扑闪着大脚向我走来,甚至让我没有机会躲开。她手里抓着一把炒葵花籽儿之类的东西,时不常丢一颗到嘴里,“咯崩儿”一声,嘴巴快速地扭动后,“扑”地吐出一双对称的果壳。她看起来高大精瘦,眼窝深陷,鼻梁高耸,两腮无肉,所有的精明能干都写在脸上。只是两颗硕大的门牙赤裸裸地晾外面,怎么也收不到嘴唇里去。 “它们不觉得冷吗?”我暗暗地思忖着。她冲我一笑,三分像人七分倒像鬼:“你是谁家的娃么?”一口纯正道地的山西话,让我减少了对她的几分戒意。我指了指姥姥家。她连连拍手道:“是啦是啦,哦(我)说么,这么水灵的女娃儿,当然是东家的孙子了!”——这座院子属于姥姥家,里面的住户都是租姥姥家房子的客户。她把葵花籽递到我面前:“吃吧吃吧!”我摇了摇头,转身跑回了家。
  周末的时候,她的儿女们照例都回来了。她家的房子再也盛不下他们的吵吵嚷嚷,顺着门窗的缝隙、烟囱,整个院子都热闹起来。
  突然“咣啷”一声,接着就传来了嚎啕大哭。我急忙跑出去,她家门口已经堆了好多人。我从人群的缝隙中硬挤进去,却看到老太太坐在炕上呼天抢地捶着腿哭嚎,她的儿女们乱做一团,有的给她捶背,有的递毛巾给她。当时我的脑海时立刻就闪出一个念头,我拉了拉身边的舅舅,低声问道:“她是不是死了?”舅舅慌忙捂住了我的嘴:“可不敢胡说。”
  我的死亡概念让舅舅就这样轻易给否定了。之后的好长时间里,我依旧不知道死亡是怎样的。
  而现在,死亡对我来说早已不再陌生,或者说它离我愈来愈近。是的,我已经目睹了无数的死亡,最近的一次是我的同学,他不算太年轻,正值壮年。他还有着太多的牵挂,年老的父母,多病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但他现在安安静静躺在花丛中,不再倔强,不再大悲大喜,即使看起来不幸福快乐,也绝不会痛苦忧伤。而活着的亲人将要从此承受永远失去的割裂般痛苦,直到他们最终走向永恒的安宁。那时,痛苦将由他们的亲人继承,并以这种方式永远传递下去。
发表于 2007-3-2 14:53:34 | 显示全部楼层
采薇好!一直极喜欢你的散文,这样细细碎碎的述说,那些逝去的岁月,老电影一样一幕幕重现,小小的童心被电影放大,令人心酸又心疼。喜欢这样的叙述方法,或许是与我现在的心境重合,读着感觉亲切又温暖。在这样暖暖的午后,工作的间隙,放松地读上这一段文章,真是太好了,这是我在节日之后读到的最好的文章。

推荐~~

期待与你常交流!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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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2 16:01:36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琴语,希望能够经常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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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2 20:41:22 | 显示全部楼层
旧屋看完了,已让我有着惊艳的感觉。呵,此文我需要慢慢看。

可算是精品文字。是我所喜爱的。 [s: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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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5 08:27:12 | 显示全部楼层
还请多多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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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5 21:52:28 | 显示全部楼层
看来还得偶锦上添花呀。加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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