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东：北站的无名花

赵日超

北站的无名花

　　朱明东


　　 晨起散步，不知不觉又踅到了哈尔滨地铁北站。

　　北站刚建时，曾和妻子在北站广场骑共享单车锻炼。可共享单车故障频发，遂改成散步。北站广场的步道很适合散步。步道旁除了有蓊蓊郁郁的草木，不时闪出各色无名花。广场大花坛里的花儿，我是能叫出几种名来的，可这步道旁的花儿，却属天然生长且有芳无名。

　　早年，母亲曾培育过几盆花草，后来常有新品添进来，名儿我都能叫得出，而对户外的那些无名花却很少关注。年过半百，感悟渐增，深切体会到这些遍及路边、田埂、角落里顽强生长的无名花有多么不易，它们能在艰苦环境下开那么美的花真是难能可贵。每每看见它们，我就喜不自禁。瞧，这步道旁的无名花或红或粉或蓝或黄，朵朵清新淡雅，落落大方。红的花儿在草丛中最惹眼，坚实的花瓣托举三五滴露珠；粉的花儿似有一层粉雾缭绕，在绿植丛中娇羞不语，让人心生爱怜；蓝的花儿最会藏，藏得低调自然，优雅的花顶上缀着细腻的粉，手一碰花粉就碎了一丛；那黄的花儿呢，它们往往攒成团，躲在草里向你调皮地眨着眼；要说素丽的，还属洁白的花儿，瓣儿如雪，蕊儿金黄，风儿一吹就摇摇摆摆把歌唱。

　　这些无名的花儿，真像旧去时光里没说透的念想。父亲生前曾说哈尔滨的夏天最美，不用人栽种都能开出好多叫不出名的花。当年，他老人家知我在北站附近买了房，一个劲儿地夸我有眼光。多么期望退休后陪父亲同回故乡住这房子啊，可我终未能等到这一天。无名花啊，你的美咋忽然让我徒增些许哀伤？父亲啊，你若在，我们一同赏赏这些无名花该多好！无名花啊，你们能懂我的心思吗？若是懂，你们就一朵朵地把这北站装点成大片的美景吧。


　　无名花是早年的梦，也是现实的灯。它们生来质朴安然，悄然芬芳不事张扬。步道旁的这些无名花多挨着丁香树开，丁香是园艺工老周栽的。入夏后，已退休的老周常来这里，给这些丁香树修剪枝丫。他真的留恋这份职业，宁当义工也要再尽一份心。这些丁香，原是他没退休时，采纳了我的意见，向园艺公司领导申请栽种的。春有栽种，夏有定型，秋有补养，冬有呵护。那把修剪的大剪刀不时在老周的手中发出“咔咔”的清响。一株丁香被夜雨打歪了，他小心扶正，用脚将根部的土踩实。那细心劲儿，好像在哄一个哭闹的孩子。

　　无名花原本有名，只因普通才少有人记得它们的名。若你用心观赏，你就会发现，原来它们与名花一样鲜艳。北站客流密集，出租车常在此扎堆，交警的疏导压力越来越大。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水，隐了真姓名，美成一朵花。我不知他们的名和姓，但他们与那些无名花有着同样的品质。没错，很少有人问及无名花的名，可人们总能嗅到它们自带的香。时光荏苒，它们正用一场润物细无声般的付出，把老百姓的生活衬得亮亮堂堂。平时，北站罕见环卫工。今天来得早，我终于见到了一位中年环卫工。他正拿着一把磨没了梢的大扫帚一下一下用力扫着步道。扫帚舞起的弧线，与绿植丛中一众盛开的无名花融成一道最美的风景。原来，真正的美，是悄然奉献和无声给予啊。我是北站的常客。在北站结识了几个群体，我记不全他们的名字，但我知道他们和无名花们一样，都有着最朴素最纯洁的美。

　　无名的美，无名的香，与生俱来，生生不息。常乘地铁去江南，不知不觉与地铁站的工作人员混了个脸熟。他们从繁重的岗位下班后，常来步道上晒阳光，也顺便看看这些可爱的无名花。不期然间，无名花变得灿烂活泼起来。轻风一过，它们就晃动成闲适的秧歌队员，纷纷扭起了最实在的大秧歌。我和妻子说，要能在这里搞一场大型秧歌演出多好啊。咱们老百姓追求的热闹就该像这些花儿一样接地气。无名花的美贵在喜闻乐见。老百姓的娱乐，其实越淳朴健康，越容易开怀。

　　母亲在世时教诲，人要像花儿一样，活着就该舒展，哪怕长在石缝里也要开花。我对母亲的这句话深以为然。定居北站附近后，很是关心身边的公益事，见其有不足处就拨打市政热线反映问题。因此，难免有陌生电话打到手机上，寻根问底的算好的，有时还伴有谩骂和威胁。妻子劝我少管闲事，图个啥？可是，我这朵好管闲事的无名花总不能光露蕊不散香啊。

　　北站的无名花正默默吐芳。我相信，只要它们绽放，这个世界就不会缺少真正的美。

　　刊于《黑龙江日报》

　　2025年12月19日6版《天鹅》

　　作者简介


　　朱明东，作家，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多行业重点作家和领军作家。作品曾获冰心散文奖、当代散文创作奖、中国散文年会奖等。其作品多次发表在《人民日报》《人民文学》《作家文摘》《读者》《意林》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等报刊和媒体上。20余篇散文入中学生课外辅导书籍，多篇作品编题入多省市中考、高考试卷。主要代表作有散文集《岭上花儿开》《行走的歌谣》《檐下无霜》《酒杯里的月光》《在北方》，诗集《我把赞歌唱给你》《诗客小记》《税魂》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