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前几天的一个晚上,打电话回乡下老家,母亲说:“有空呀,回来吃麦黄杏,杏子熟了,落了一地,今天捡了一大筐。”挂了电话,翻看手机日历,才知道,季节已经到小满了,农谚有小满三天遍地黄之说,麦子黄了,麦黄杏也就熟了。
麦黄杏,在我心中永远都是那样的丰满嫣黄,令我们垂涎欲滴。每年的麦黄时节,捧上一颗,小心掰开,嫩黄的杏肉,咖啡色的杏核,成为农家夏熟大忙前最美的尤物,掰一块果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味,丝丝甜蜜氤氲在心头,介于鲜美的桃子和水润的李子之间,既有滋腻的果肉香,又有适中的果汁美,让人欢喜,滋润了我们整整一个童年。
儿时,隔壁的四叔叔家有一棵老杏树,我是这棵老杏树最大的敌人,春天里,杏花和春风并肩走进小院,一阵春风过,万瓣杏花飘,但如此美景,我从不拿正眼看它。杏花落过,生出清翠欲滴的杏叶,不经意间,一枚枚青果便挂在了枝头,从肉眼能看到青杏时起,它便成为我真正猎取地目标,一天要看上几十遍,期望它快点长大,有时实在忍不住了,瞅着周围没人,拣起地上的砖头、瓦碴以盗铃不及掩耳之势扔了出去,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随着一阵砖头穿越杏叶哗哗声,然后落地惊得鸡飞狗跳,伸出院外的枝叶被我摧残飘落一地,幸运的还会有几只青杏被我击中落下,这就是我的战利品,咧着嘴吞下,牙就被酸倒了。
晚上吃不动饭,母亲起初还以为生病了,但时间不长就露馅了。四叔找上门来了,中午的一砖头,不偏不倚落在院子中,砸坏了四叔家的瓦缸。不用说,准是我干的。那晚,我不仅仅牙酸,耳朵还被揪痛,屁股被打疼。“三重大山”压得我一夜睡不着觉。
但第二天的我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看到那枝叶间明晃晃的青杏,看到什么抓什么,砖头、石子、棍棒,又是一阵乱打。从杏子豆粒大开始,我就一直虎视眈眈,不时骚扰,一直到麦黄杏黄,到这时,伸出院外的枝桠上别是说一颗杏子,就连叶子也被我摧残殆尽,院里是盛夏,枝繁叶茂,金果闪烁,院外枝头则是秋风索索,一派凄凉。
现在回想,当麦田里一地金浪翻滚时,杏树上的青杏变成了一树小灯笼,脆黄脆黄的,俏皮地在肥绿的叶子中间抛出一个个媚眼,那压弯的枝条也随着初夏的微风,妩媚着颤巍巍的腰身,一如腼腆的孕妇,有种半羞涩半自豪的美,那嫣黄的杏儿,是多么美、多么香、多么甜,那时的我,是个万恶不作的小祖宗,没少给她罪受,但却又没少吃她的肉,真是抱歉又愧疚。
吃过杏子,晒干杏核,暑假就来了,我们在杏树绿荫下做暑假作业,完了弹杏核玩,度过了那段无知无邪的美好童年时光。
一年一度杏花白,一年一度杏子黄,杏树不知人间事,一年一度硕果丰,那时的孩子长大了,长大后都进城了,再也没人天天敲打她了,少了我们打青杏的坏,少了我们吞麦黄杏的喜,少了我们树下嬉戏的乐,不知她是否也觉得落寞。
现在,古老的村庄上,人是越来越少,等到父母一辈老去,村庄不知道还能否存在?也许到那时,随着电锯一阵呼呼作响,麦黄杏,这个芳名与农事有关的美丽果子,就只能和那段历史一起留在回忆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