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秘密和芳香

采薇

　　天，是慢慢暗下来的。所有的星星在同一个瞬间闪烁而出，就是我抬头看天的那个瞬间。草丛里的秋虫们乖巧地振动起薄而明的翅羽，于是空空荡荡的山，整个被影影绰绰地罩满秋声。而黑夜真的降临了。
　　一切假想都产生于黑夜，悲伤的和快乐的。当血红的太阳从西方一点点地降落下去，夕鹤逡巡着着久久不肯离去。没落的辉煌浸染着整个天空，有关黑夜的一切思维开始蠢蠢欲动地活跃起来。
　　黑夜，滋养着所有的秘密，发着狠在心底疯长。于是，黑的幕布漫下来的时候，心就荒了，荒得像一片漫无边际的草地。秋风吹起，草儿黄了，然后枯了，最终因僵硬而脆弱不堪。心的田野“滋滋嘎嘎”龟裂开来，一点一点渗出了庄严而快乐的血珠。红色的疼痛尖叫着，吞吐着火焰一样的信子在我体内游走，所到之处，随手鞭笞我的每一寸筋络骨肉。而我，专注地等待着享受每一次鞭笞，如同圣子渴望圣母的赞歌。
　　而夜，是狡黠的。每一枚星星都眨着暧昩的眼睛，吃吃地笑望着我。我妄想把自己丢进漆黑的夜色，而黑夜却试图将我推开。我用力睁大迷惑的眼睛，寻找夜的属于我的秘密。每一个夜晚都似曾相识，而每个夜晚的秘密却各不相同。秘密在黑夜里衍生出无穷无尽的喜悦和伤心，在相互碰撞中渐渐长大。而童年的晚香玉和紫茉莉如约而至，熟识的芳香牵着我冰凉的指尖，绕过一大段繁琐而奢靡的时空，如上古的的仙人，衣袂飘飘御风而行。我不可以想得更多，也不能够以任何方式抗拒。童年的约会，是我长大的过程中，不断重复回旋的一个梦。
　　那时，月亮正黑着，星星一盏一盏远远地亮起来。山，沉沉地睡去了，树木垂合依山而眠。偶尔传来一两声鹧鸪啼鸣，幽幽的如梦呓一般。我痴迷每一个这样的夜晚，喜欢独自一个人坐在低矮的植物丛中，久久也不肯回到屋子里去。疯跑了整个白天，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够安静下来，梳理一下藏里心底的秘密。童年的秘密，或许是一只青蛙一只蚂蚁，或许仅仅是天上飘过来的一朵云彩，也或许就是今夜静止的一段花香。它们统统被我放进了一个上了锁的神秘小匣子。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会偷偷打开它。这时，延伸的童话便卯足了劲，咕嘟咕嘟地生长出来。五彩的星星闪烁起来，丢失的水晶鞋，跌落的小红帽，快乐的小耗子，巫婆拖着大扫把，在我眼前来来回回地各自穿梭忙碌着，并不理会我的存在。美丽的公主，天真的女孩，高傲的天鹅。哦，我的王子又在哪里呢？
　　金铃子和促织们总也不知疲倦，而夜的芳香在夜幕的掩映下，早已按捺不住，嘻笑着从颤颤巍巍的花丝顶端夭夭佻佻地游离出来。我能够眯着渴睡的双眼，用尚未睡去的嗅觉一一辨别出每一种花香。而盘虬在我脚边的艾草，明明灭灭的红光，不间断地涌出袅袅香烟。这些艾草在端午时节采割来，编成一条长长的辫子，挂晾在屋檐下最不起眼的地方。每当夜晚来临，蚊子们就会成群结队嗡嗡赶来。这时，点燃一条艾草，当浓浓的艾香飘出，溢满整个小院的时候，蚊子们便会落荒而逃。
　　我闭着眼睛就能够准确地把手探到芳香的源头。我还能够 毫不犹豫地掐下娇艳欲滴的百合、晚香玉和紫茉莉，把它们一朵一朵簪在耳边的头发上，然后再扯下来将它们一瓣一瓣撕碎。我的童年，就是以这种近乎于蹂躏的方式，来宣泄对花儿最极致的喜爱。
　　夜晚，逝去的童年，如古老的图腾，笨拙地木刻于零星的记忆。这时风儿撩拨起垂下的头发，让遥远的星星轻易地射进我的眸子。它们看到了什么？荒唐的童话？愚蠢的爱情？或是停滞的流水？
　　风儿叹息着从果林丛中掠过，带走了成熟的芳香。莲花好像水妖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扭捏地伸出水面，释放出令人迷幻的药香。坐在冰凉的石阶上，仰起头勇敢地凝视夜空，遥远的星星。偷窥我童年秘密的星星，时而天真，时而诡秘，它们坚守着每一个夜晚，注视我成长的童年，以无意的方式邂逅我悲伤的爱情，和所有释放在暗夜里的喜悦和忧伤。
　　黑夜掩藏了太多的秘密。它们时常诱惑着我，在黄昏的焦灼中企盼着每一个夜晚的到来。我知道我的心太渺小，无论如何也承载不起越来越沉重的秘密。于是我思忖着能够一丝不挂地将我的秘密们，轻松地卸载于黑夜的驿站。
　　秘密一天天增加，一天天长大。我决不肯将它们透露出一星半点给任何人。我如一个困顿的旅行者，背负着揣藏着形形色色不可告人的行囊，艰难地行走在别人的道路上。而黑夜，每天如约而至，我一次次于轻松中背负，又一次次将沉重卸下。这个时刻，我便会像猫一样兴奋起来，幻变最完美的瞳孔，大胆地捏造出一大段一大段子虚乌有的爱情悲喜剧。那时，我就是黑夜臆想中的主角。
　　黑夜载着我的秘密，勾画着每一段童话和爱情。对我来说，黑夜幻想中爱情的诱惑，远比白日里现实的爱情要大得多。
　　黑色的影子逡巡着向我游移而来。一朵硕大的云彩遮住了最亮的星星。影子停留在我面前，无声无息。我心慌意乱地垂下头。而影子决不肯轻易地放过我，托起我的下巴，像爱情一样，默默地注视着黑暗中的我。于是，我只好用双手捂住了不知所措的眼睛……
　　“啪嗒”，一枚成熟的果子挣脱高大的胡桃树，掉在地上。于是，竖琴所有的弦被胡乱地拨动起来，夜的安静顿时被砸成了零星的碎片。而胡桃的芬芳向四下溅开，强行霸占了夜的芳香。那枚不肯静止的胡桃却早已“嗗噜噜”地滾向夜的更深处。
　　秘密在黑夜的眼睛里慢慢长大脱落，而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褪去夜的羞涩。

杨柳岸南

秘密一天天增加，一天天长大。我决不肯将它们透露出一星半点给任何人。
－－哈～我可读到了许多的心绪，在次第展开．欣赏了．
近期读到了不少好文章，着实让人抒心．

暖玉生烟

真挚，流畅，优美！象音乐一样在流淌～～～

楼兰

引用第1楼杨柳岸南于2006-11-01 09:03发表的:
近期读到了不少好文章，着实让人抒心．

可不是嘛,近期散版真的成了美文欣赏了,篇篇精美,都不知该如何加精了.呵呵,,,楼主的文章写得透彻明晰.在这个寂寞的时间被楼主的文章感染的都不知何为无聊了!

齐凤池

风儿叹息着从果林丛中掠过，带走了成熟的芳香。莲花好像水妖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扭捏地伸出水面，释放出令人迷幻的药香。坐在冰凉的石阶上，仰起头勇敢地凝视夜空，遥远的星星。偷窥我童年秘密的星星，时而天真，时而诡秘，它们坚守着每一个夜晚，注视我成长的童年，以无意的方式邂逅我悲伤的爱情，和所有释放在暗夜里的喜悦和忧伤。 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