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静川2 于 2013-2-15 16:04 编辑
空瓶
妈妈临走前,把老屋的角角落落扫了又扫,走进又走出,踟蹰着不上车。老屋被清空后,妈妈不知道自己还能留下些什么。穿旧的衣衫,抽屉里几卷旧毛线,买给雇工没抽完的半包纸烟……
还有,老屋角落里的瓶子罐子。
这些瓶子罐子多半是空的,表面一层的商标已经磨损得斑斑驳驳了,只有妈妈才能辨认出这些瓶瓶罐罐曾经的内容。
妈妈在倾尽最后一滴液体之后,把它们擦拭的干干净净,整齐摆放,谁也不知道妈妈要拿来做什么用。孩子们偶尔回到妈妈的家,这些瓶罐也许会被清扫出去,虽然其中一些瓶罐曾经占据过孩子的记忆,但留着做什么呢?妈妈阻止了我们,她没说什么,也可能会编出十个理由,但每一个理由在她的孩子听来,都不以为然,甚至显得可笑。
小孙女也许会对她的瓶子感兴趣。小孙女的目光流连在瓶子优雅的曲线上,在瓶子的长颈上,拴着一根红色的丝带。这个奇妙的东西,就像一枚透明的果实,摆在明亮的床前。小孙女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起来,很难听懂她表达什么,需要什么。生命开始的情景,妈妈比我们记得真切,并懂得。她放下手中正在摘的菜,取下了桌子上可爱的瓶子,插上两片菜叶,放进一条小鲫鱼,换取了小孙女全部的喜悦。
这些瓶瓶罐罐安静的呆在妈妈的老屋里。老屋里走出去的那个男人,不回来了,老屋里走出去的孩子,也越来越少回来。妈妈需要的瓶子,罐子,一年年一月月在减少,谷烧、米酒,不用酿了,装沙糖的大瓶,腌酸菜水萝卜的罐子,装年糕的水缸,也在被一个一个的清空,洗净,它们大大小小,高高矮矮,圆圆扁扁,站在老屋陈旧的光线里。
还有一些瓶子被藏在不宜挪动的沉重的木柜子里,那里有妈妈曾经小心藏放起来的上好土茶油,没吃完的谷烧,米酒。妈妈清楚记得瓶子的存在,妈妈等她的孩子回来吃。
有天,孩子们兴高采烈回来了。跟妈妈讲了许多妈妈不知道的事,告诉妈妈,遥远的地方有一套美丽的房子,还有美丽的街市,老年人活动中心,妈妈带小孙女玩,也可以学着跳广场舞,唱唱歌,打麻将什么的。孩子无休止地说话,那么快乐。妈妈很高兴孩子回来,可是妈妈听不懂她的孩子说什么。
车子开不进妈妈的院子。妈妈还在走进走出,看看孩子的车子,又看看自己老屋的角角落落。那幢在妈妈眼里坚不可摧的宅院,是妈妈临走时最不舍的一个巨大的空瓶子?
只有妈妈才能辨认出这个空瓶子里曾经的内容。
2012年除夕 献给妈妈,献给我们遥远村庄的一幢老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