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声

于蓝

                 蛙    声
                          文/于蓝
   在农村长大的孩子都知道，但凡有水的地方就有蛙声。蛙声与乡村是不可分割的。那是一种标志，有水，有人烟，有温馨萦绕。那是一种属于乡下的声响，有天生的淳朴，淳朴到可以叫人充耳不闻，忘却它的存在。但若真正少了它，世界就太过寂寞。它不像蝉鸣，整个夏天昏天黑地的聒噪，尖锐地缠绕在树梢上，放肆而不懂得节制。
   惊蛰的几阵雷声滚过。天暖了，泥软了，水涨到了池塘边儿上，苇芽憋足了劲拱出地面，努力时暗红色的印记仍在，青须须的柳条上鼓满了柳苞，小秧还在大田里沉沉地做梦。农家的土炕上有谁翻来覆去地不肯睡去，白花花的水面上映照出一天茫然的星斗。天地间是这样的寂寥，寂寥得叫人惴惴，平静得让人心虚。
   这时，你听，蛙声起了！究竟是哪一只最先开始的，无从推究。只知道有一个挑头，其他的立刻跟着鸣唱起来。跃跃欲试，争先恐后，不一会儿的功夫，潜藏了一冬的热情就灌满了池塘、沟渠和秧池。
远处的响了，近旁的响了。这样热情的讴歌春天啊，星星怎么好意思再昏昏沉沉！它们擦呀，洗呀，夜晚亮起来了，月下的草木脆生生、水灵灵。农家小院里的小黄狗对着槐树的阴影喊了两嗓子，架上的老母鸡筹划着明天去院外的粪堆上刨虫并且酝酿着孵出第一窝蛋。清新的水汽和淡淡的叶香悄悄浮起，许多美丽绝伦的愿望被蛙声催醒，在这个春天的夜晚流淌。炕上的人打个呵欠，在这样久违的和声中安详地睡去。
   春天像一只正在开屏的孔雀，蛙声就是鼓动孔雀开屏的序曲。
   童年时代，我们村子周围还是清一色的稻田。
   秧田多，青蛙也多。顺着田埂或沟渠走去，一定能惊动起一路青蛙。它们弹丸一样弹跳开去，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入周围的草丛或者水塘里，发出“扑扑、啪啪”的声响，疾如流星，快如弓箭。脚步停下，弓箭声也停了。你找不到它们，它们却能知道你。也真奇怪。有时定睛细看，偶尔会在绿色的草丛中发现它们的行踪，凸着两只亮亮的大眼睛，聚精会神，不及走近，已经跳开。或者，在你走过之后，有一两只调皮地以水草为掩护露出小半个脑袋查看动静，不怕人，和你屏气凝神对视许久。你终于走去，它们又恢复成往日的活泼。
   蛙愈多，田里的害虫愈少。所以，声声蛙鸣中听出的是慰藉。那时水稻很少有灾害的，一年到头，药桶也背不了一两次，所有捉虫的任务放心地交给青蛙们。农事劳作的艰苦其实远不如诗歌中写得诗意：抢收抢种，节气的催赶、墒情旱涝的忧虑、太阳晒、水汽蒸，加之蚊叮虫咬，让农人们每个白日里匆匆忙忙，脚不沾地。只有黄昏时分，才能将一身疲惫交给暮色。此时，村落间飘起袅袅炊烟，放眼望去，广阔的平原上有无边的田畴、古老的野树，以及三两只归巢的鸟雀。朦胧的雾气低低地升起，逐渐变暗的草丛中又响起不知疲倦的蛙声：嘹亮宏阔，或远或近；粗犷清越，或高或低，是纯粹的乡村歌手在尽情为季节和这块土地的丰饶吟唱。我常常凝神谛听，陶醉于这种亘古流传下来的，坦然的，与世无争的安详。
   晚饭后，星星当空，流萤飞舞，村里的老老少少聚在院门口。坐了板凳凉席谈天说地，老人们赤了膊，拿把蒲扇，孩子们扯块凉席。男人们吸出红红的烟头，人堆里就有天南地北的传奇，有古往今来的教训，有某个英雄的形象在高一声低一声的赞叹里闪闪烁烁。女人们也闲聊，大多围绕生计，东家长西家短。有孩子吵着母亲讲故事，有了就讲，没有故事也不要紧，围了人堆追着跑也是一种快乐。银河千年，直贯南北，蛙鸣如织，一阵一阵，像海上的浪涛一样，浮起一天月光。多少年来，寂寞的乡村夜晚就被这样丰富的声响填充得滋润起来，让人惬意，让人脚踏实地地眷恋这与黄土青禾相伴的日子。
   经过一个或者旱或者涝或者风调雨顺的夏天，秋天登场了。葡萄紫了，冬瓜圆了，豆荚鼓了。稻花飘香，风里来雨里去期盼的年景已经指日可待。四野蛙声如鼓，脆生生的，农人们听出了丰收的前奏，诗人听出了五谷丰登的祝愿，智者听出了善良宽厚的关怀———这让人亲近，让人动容的蛙声呀！
   眼见得秋后的新房、新衣有了着落，勤快的庄稼人已经在忙活着收拾场院，耳听得秋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蛙声在某个夜晚突然销声匿迹了，没有预兆，没有前奏。从此，秋天的夜晚属于蟋蟀。
   当然，无论谁来接班，乡村的夜晚不会寂寞。可是，穿越岁月的河流，蜗居在城里的我仍是那么怀恋乡下的蛙声。

吕和义

我仿佛又听到村脚的蛙声了，那是天籁之音，谢谢于蓝 [s:1]  [s:2]

暖玉生烟

将蛙声写绝了，不得不感佩楼主于蓝的生花妙笔！先加个亮再细品～

楼兰

真才出美的文章，天蓝文笔细腻，观察细致让人吧服。不错的文。

梦在远方

优美灵性！欣赏！

娟子

呵呵，真的能和蝉声比美了，写的真好/// 赞//问好 。

暗香如沁

细腻而又有灵性的文字。问好蓝。

吕和义

再读一遍

于蓝

吕：感谢您的阅读和鼓励！因为单位忙，所以好些日子没来，回复迟了，见谅：）
暖玉：谢谢鼓励！
童年对于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段取之不竭的宝藏：）
楼兰：问好！
梦在远方：谢谢你的阅读！
娟子：谢谢你的赞扬，呵呵，这里好文章太多，向朋友们学习！
暗香：又见到了，问候：）

吕和义

又一次来读，我读出了我曾经的乡村之美，读出了一篇蛙声。 [s: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