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

简儿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山岗上满目起伏的葱笼。我知道，他的眼前，永远是遥远的青峰和未知的世界，不可停留。
     因为，他是人，而我，是岁月。

    1

     譬如我，随手打开的，是一个奇妙的早晨。用奇妙二字，只是我想顺着他的思路来想象他的内心。其实，人是不可想象的，正如岁月无法想象。你走过时所思所想，都是你的内心，于我，毫无关联。当然，你可以说，是因为我的启迪。人，有时很谦逊，总是把功劳归于他物，但有时就狂傲，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主宰。

     哪一个早晨，比另一个早晨更奇妙？他听得小鸟的唱，似乎充耳不闻，因为那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奇妙。他努力闭上眼睛，任清凉的湿气沾上敏感的面颊，忽然就听到了迷雾渐渐撕碎如帛裂的声音，他不敢睁开眼，知道阳光会穿透树梢，那些轻烟很快就会消散。他要努力使自己的心继续沉浸下去，那是他的世界，他被自己的想象激动着，痛苦着，抚摸着。这痛苦，是一种快感，相信没有谁，能把它当成享受，只有他。我常常看到类似思维的人，各个都认为自己独一无二。

     他想，早晨果然奇妙。他居然会听到早晨的喑哑的嘶叫。落于平庸了，他对自己关于声音的形容嗤之以鼻。他不甘心随手可拾的修饰，可任他绞尽脑汁，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超越现成模式的语汇。

     噢噢噢~~~~~~~~~~~他大声地吼。嘿嘿，不怎么好听。这他承认，但和别人就是不一样。

    不过，对自己的感觉他还是有些自得。毕竟，是他的早晨，不是别人的。

          2

     他坚持认为自己追逐的是成功，到达一个目的地时那种踌躇满志的样子总是让他向往。可是他又总说，快乐在于过程，而不在结局。确实是，一旦到了结局，往往令人感觉兴味索然，怅然若失。所以他认真地思想了很久，大约经过了几百万年，从有思维意识开始到现在，好象没有什么事例能推翻他的结论，于是，他肯定地说，是的，一切都在过程，过程是最美的。

     我笑了，过程，就是失败，如果追逐的是过程，那么就是在追逐失败，成功，只是失败的一个附生物，且是一个只能一时眼花缭乱，过不久就会令人索然无味的附生物。因为人在成功之后，很快就会寻找下一个目标，继续踏上追逐失败的路。不过我没有提醒他。人总是自大的，他喜欢自己得出结论来证明自己，然后为自己欢呼。其实世界上的一切，都已不声不响地在那里了，并没有因为人的思想改变自己的轨迹。至于说他用脑子发呆花费了几百万年，也值得，毕竟这个地球上除了他，再没有谁能这样了。什么事物，唯一了便值得一赞。时间于我来说，没有多与少的概念。只有有限的才会去渴望无限。

            3

     他把自己创造的一些建筑物和文字当作古物，认为他们遥远如天边看得到摸不着的星辰，很神秘，神圣，便去顶礼膜拜。黑格尔在《美学》的开篇说过：人，总是自己塑一个神，然后盖座庙来供奉。他把这叫做理想，叫做追求。农人在让驴拉磨时，会用物遮在驴眼睛旁边，并把磨制成圆盘状，这样，驴就以为路无止境，会一直走下去，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原地画圈。理想，就是人的磨。只要是他面前的，便是前，他身后的，便是后。

     在一些景点，可以看到图腾柱，可以看到某某崇拜。散落在各地的真品，叫做文化遗迹，仿品，叫做民俗文化。

     他很得意自己的文化。文化真是一件漂亮外衣，不论面目如何丑陋的人，穿上它，便神采奕奕了。

     他这一生里，做过多少事，说过多少话，能记住的寥寥无几。他认为自己越老越聪明，忽然有一天，发现有一些现象不可思议，如复活岛的石像，如金字塔的建造……于是他想，这是神为，不是人为。他忘了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他在看自己的童年时，总以一种慈爱的目光注视，仿佛他已苍苍老矣，头上的白发如雪，再也看不出丝丝缕缕了。他不认为每个阶段都有自己的智慧，以为智慧是王母娘娘园子里的顶极蟠桃，只在生命终了前结一次果。

                   4

     智慧和聪明是两种德行。智慧形成思想家，而聪明则是实践者。敏于行时必讷于言，反之亦然。他不能把两者合为一体，因为他是生命，生命的传承必是此起彼伏。

     老子讲道，言，道可道非常道。目光飘渺了，更接近事物本真，却更远离了普通人的思维。

     在这个世界上，他认为自己的智慧高于所有的生命体，他越思想就越感觉到自己高高在上，渺视众生。他听不懂别的事物的歌唱，所以他固执地认为只有他会歌唱。

     他说我是过客。子在川是曰：逝者如斯夫！在他的眼里，光阴很短，用天来计，用年来轮回。但我相信他没忘记，我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把那叫做永远。而他，有始，也会有终。

                    5

     轮回的方式很奇妙，不是上升，而是从头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如此。于是，他把自己做过的事记下来，装订成书的模样。后来者拿来看，恍然大悟，亦步亦趋，果然成功。其实，他不过是在不同的时间里做同样的事，所谓政治，便如是，可是它却拥有了世界。而真正的创新，比如科学，却成了附庸，一件工具而已。

                    6

     他习惯于把沧桑和我连在一起说，因为他生下来便认识了我，却到死也不会看到我。这让他心有不甘，却无能为力。

    走的路多了，他会知道未知的路尚有千条万条，读过的书多了，才明白沧海里取一粟已是不易。

    他躺在春草葳蕤的山坡上晒着太阳。高高的草叶，漫不经心地摸摸他的脸，用自己的小花小茎唱着。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在他闭上自己的眼睛只留下心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原来有那么多的快乐自己并不知道。谁的快乐又比谁的快乐更快乐呢？

                   7

     他幻想了无数奇妙的故事，外星人，太空大战，世界末日……那些有了思维的机器人成了他的噩梦。他在把高楼大厦盖得满世界之际，越来越想回到原野，回到自然之中。他想到了返朴归真，想到了童年。

    于是，他喜欢布衣而归，用长在田野里的棉编成包裹心灵的舒适，到乡下去听泉眠风。他用钢筋水泥建造了无数花花绿绿的景观给从森林和山地里来的人看，自己却跑到原始森林和雪山中寻找真璞。

    他被五光十色的现代化诱惑了一番之后，总算明白了最美的仍然出自天然。

     他于是扑向自然的怀抱，这才发现，自然已经因为他的肆意开挖而满目疮痍。能源，短缺了，资源，浪费了，环境，破坏了，他自己，也满身疾患找不到出处，病原，变异了。

     也不过才数年时间吧，沙尘暴，酸雨，臭氧空洞……成了他口中很常见的词，也使他望向星空的目光多了忧患的色彩。科学普及这样一件需储备极丰富高端知识的事情，竟如此捷足先登地首先营养了这个焦渴贫乏的大脑。

                        8

     语言是他创造的。无声世界的时候，他想对着苍天呼喊，想把自己的兴奋和痛苦交给同类，于是，他整日里所思所想着的，是怎样表达内心。终于，在一次伐木之中，大树吱吱呀呀的声音启发了他，他冲口而出的模仿，成了最聪明的创举，他被同伴扔上了天空。在以后的文字中，他被描成了神。
     随着语言而来的，是文字，最终，文字成为语言的装饰。躺在书里的语言，旧了，如一片丝绸，有华美的光泽还隐隐看得出时光的熏染。
     相伴而生的，便是不说话，或者不爱说话，字典里解释这个意思叫做沉默。还用了人类自认为最贵重的事物来形容，沉默是金。
     他在不说话时，总是想着表达。在能够把内心表达出去时，害怕了，选择沉默。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劣根性，看到了表达之后自己袒护于世的尴尬，尽管只是五十步与百步的较量，但这笑声始终不绝如缕。这与生俱来，无法改变，能改变的，只有缄默不语。又一个类似的词。
     然后，不言不语。
     然后，内心独白。哈，心里话到这里，便又想以语言冲口而出。他知道他仍然想说，他渴望说。
     然后，换一种方式说。网络应运而生。在生活中以真名说假话，在网上以假名说真话。为自己化一个妆，化成心中最憧憬或最厌恶的模样，把自己的内心以夸张或漫画的形式表现出来，以此作为还击现实的一记闷棍，在现实里，他衣冠楚楚地微笑着坐在台上，义正词严。在网络里，他摆弄着自己的躯体，毫无顾虑地展示自己心底的欲望，把展览当成武器，在观者的惊声尖叫里得到满足。
     他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于是他在现实里越发温文而雅，在网络上越发肆意妄为。双重人格都得以发展。发展，便是舒放，舒放，便是健康。
    他在暗夜的闪烁中哈哈大笑，快意恩仇。

莲叶田田

先抢沙发！ [s:1]

暖玉生烟

偶也抢个板凳！

微尘

我只能坐地板了看来 [s:6]  [s:2]

暖玉生烟

仿佛站在海面之上，只看到海的蓝，去看不到它的底！我用这个不是非常恰当的比喻来形容我读到这篇美文之后的感受，感觉还不是十分的贴切！文章的本身不但文字优美，如那句话＂如行云流水＂，还以特别的表达方式吸引了读者的眼球．耐读耐品，玉儿要作一个特别的标记哈！

吕和义

我只能站着看了，呵呵。。。。。。

暖玉生烟

引用第5楼吕和义于2006-12-19 19:38发表的:
我只能站着看了，呵呵。。。。。。

和义，你坐下来看吧，偶已经记在心上了～～～

楼兰

文字深沉,有思想.
尤其是感觉到各位的暖暖情谊.真的更让人感动!
谢简儿的好文.

下雪

简姐，节日快乐。

吕和义

引用第6楼暖玉生烟于2006-12-20 19:14发表的: 和义，你坐下来看吧，偶已经记在心上了～～～

谢谢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