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事 （七）

蔡怀森

                        七

麻将牌如今是遍及街巷人家的休闲娱乐用品。打麻将已成了寻常百姓最普通的日常消遣方式之一。
可能有不少人，尤其是中青年一代，不一定都知道打麻将这一项目曾在新中国成立后的几十年时间内，在大陆城乡各处是绝迹的，原因不外有几点：一是打麻将是具有赌博性质的游戏项目，政府禁赌，自然要严禁麻将。二是史上打麻将多是地主、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标志腐朽没落，与无产阶级的道德情操格格不入。三是早年麻将牌的制作为竹背、象牙面，材料稀有，贵重，因而很难得以普及。当然还有其他一些原因，如民众经济生活状况普遍较低，当人们都在温饱线上劳作时，是很难与麻将结伴的。
小时候在未曾见过麻将牌的模样时，曾听过街坊老人们闲聊中谈过一些“做局”打麻将的故事，有些印象和记忆。
早年南门外城墙边有一条街巷叫堂子巷，东头连接南门口和珠市街，西到运河边的南阁楼。这条街曾一度与河下老街、下关中街齐名，街上店铺相连，尤以粮行具多，很是繁华。
堂子巷西头一户王姓人家，男人在码头做装卸杂工，女人在家操持家务，一儿一女，人称王二嫂子，长得还算端庄，门口一小摊子卖些青萝卜、花生、瓜子类勉强度日。
一年夏季暑天里，男人在码头扛完包回家，酷热难耐，即用井水冲了凉，谁知竟一病不起，不足一月丢下妻子儿女撒手西去。一家没了顶梁柱，王二嫂子呼天喊地痛哭一番，还得拉扯着年幼的一儿一女强撑度日。
眼见得孤儿寡母温饱难全，街坊邻居中有开磨坊的徐二老板时常有些接济。
一日徐老板在王二嫂家，内外打量一番后对王二嫂说：还是请个“局”，筹点本钱，做点小生意维持日月吧。王二嫂子自是感动不已，再三拜托。
择日，徐老板斟酌一番，先后拜访了几位相处不错的好友：有珠市街上的白大爹爹，南门口银匠店的杨四，堂子巷街头粮行的周老板，相约去王二嫂子家中凑一场牌局。
是日傍晚时分，四人先后来到王二嫂子家中，在里间坐定，王二嫂子奉上茶水，白大爹爹拿出一副麻将牌，约定胡牌丢一块钱。开牌一将后稍息，王二嫂连忙收拾桌面，端上鸡汤面条，酱瓜，韭黄炒肉丝，饭毕，王二嫂子端上热水毛巾，伺候各位净面，再泡热茶，继续开局，连续四将牌，约摸下半夜三—四点钟光景，徐老板宣布结束，王二嫂子随即端上早就备好的酒、菜，还算丰盛，有南门季家的卤菜，几盘时鲜小炒，还有王二嫂子自己做的“狮子头”。四位老友来了兴致，一番推杯换盏，谈了些时局变化，国共两党战事，74师入两淮，共产党部队北撤山东。还说到市面粮价波动较大，白大爹爹说了些南乡的田租难收……，自然也为王二嫂子出了不少主意，要她好好的把儿女拉扯成人，王二嫂子自是泪水涟涟，感谢不迭。
凌晨时分，四人酒足饭饱先后离去。
一场牌局，王二嫂子筹得70多块钱本钱，把家中收拾成小粮店，赊进些徐二磨坊的面粉，麸皮，进一些南乡的糙米，北乡的玉米，棒子面，渐渐地家中境况有了好转。
王二嫂是个感恩的人，逢年过节，四位人家都有礼品奉上。解放后白大爹爹定地主成分，王二嫂子还是常去看望，白大爹爹年老时还常在身边帮忙照料。磨坊徐老板与王二嫂子更是往来不断，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度曾在街坊邻居中有过不少议论。
接下的年月，社会主义改造，公私合营，粮食统购统销，两家的磨坊和粮店都停了，徐老板的儿子和王二嫂子的女儿都去了城南粮库上班，后结成了亲家。王二嫂儿子1954年去当兵，听说在浙江沿海驻防，后当了干部，在浙江娶妻生子。再后来的事就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