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这辈子,没烦过人,养了五个子女,都让他们各自飞了。他老两口就住在村里的老屋,哪儿也不去,种着薄田,守着一院子的蔬菜。
爷爷还是个小伙子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去了。家里的担子都落到他一人肩上。上面一个母亲,下面有两个妹妹。命运如此安排,非人力所能左右。爷爷年轻时不信命,带着两个妹妹,聆听母亲的指导,开始了一段不寻常的求生之路。在那么艰苦的岁月里,爷爷一个男人,带着三个女人,活得好好的,没冻死饿死,算是奇迹了。
后来爷爷老了,种不了地,又不想让子女白白养着。于是,他想搞点副业,挣点外快,自己养活自己和我奶奶。爷爷考察了市场,认为牛肉好卖。子女一听,说啥也不同意。一家人围着老头子劝,结果,还是爷爷赢了。爷爷从小就是个牛脾气,几头牛都拉不回,难怪老了,还要卖牛肉。
听说有个小镇的牛肉好,三十几里,不算远,爷爷打算去看看。爷爷在那里有个老相识,十几年不见了,见了面就抱着我爷爷不肯走,先喝了几盅。然后把50斤牛肉打点好,叫了辆车,把爷爷送回了家。
回来爷爷就把家里的三轮车拾掇拾掇,装上牛肉,昂首挺胸,出发了。
我们村不小,好几十户,住得紧。村里小桥流水,柳暗花明,标准的水乡。爷爷走街穿巷,扯着嗓子吆喝。村里人看见爷爷,打趣道:老队长从商啦。老队长,爷爷的绰号,只因他年轻时做过队长,办事公正,光明正大,村里人除了自己的父母 ,最尊敬的就是我爷爷。爷爷不说话,只嘿嘿乐。看到爷爷七十大几,还这么折腾,村里人对他越加敬重。爷爷的牛肉也好卖,哪家做事情,都跟爷爷买。爷爷卖牛肉,只有多给,从不缺斤少两。他特意买了个电子称,每次都要加足斤两,再切几片。爷爷还编了一个顺口溜:胡家牛肉就是好,家家锅里少不了,要买的赶快买,不买马上就上上海。村里人又打趣道:您老连县城都没去过,还上上海。爷爷还是嘿嘿乐。
村里人看爷爷年纪大了,想让他少走几步路,有时就多买点。后来爷爷发现了,感觉受到了侮辱,于是在三轮车上竖了个牌子,上面写道:每家不超过2斤。一副牛皮哄哄的样子。有一次,李老汉要买3斤牛肉,爷爷不肯。李老汉说,明天亲家过来玩,我要待客,不是同情你。好说歹说,爷爷才勉强同意。切了3斤上好牛肉,拿给李老汉,说,下不为例。这生意做的,太牛了。
其实爷爷不是没钱,我们回去都是大把大把地给,可他拒而不收,还说,卖牛肉,是给自己找乐,闲在家里什么都不做,能闷出病来。爷爷卖了几年牛肉,这些年他没麻烦过我们。反而,他倒给我们改善伙食,经常托人给我们捎牛肉。这日子,真是过反了。他还把我们当孩子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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