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黛 发表于 2007-1-15 19:59:44

寻找远去的蚝宅

寻找远去的蚝宅

文/阿依黛

依然是个不经意间的偶然,从广州黄埔港返回的途中,惊鸿一瞥般,我就见到了传说中的蚝宅,它静静地立在高架桥下的村庄里,游离于都市的繁华之外,在阳光下闪着白色的光芒,仿佛来自神话里的一个美丽,是那样地可望而不可及。据说砌蚝宅之前,先要用铁线将蚝壳串成整体,再用石灰浆或碾碎的蚝壳粉末与水搅拌后充当粘合剂,将它们渐渐垒成蚝壳墙。工匠们串起的哪里仅仅只是蚝壳,它们更像是来自大海的珠琏和美妙音符,多么浪漫的一种建材啊,住在那样的屋子里,不知是不是还可以听见潮去潮涌的声音。




蚝宅其实并非岭南本土人的创造发明。北宋周去非《岭外代答》中记载:“广州有疍一种,名曰卢亭,善水战。”卢亭便是指东晋年间朝廷判乱分子卢循的浙江籍余党余部,卢循抢战广州后,曾被朝廷招安,获任命为广州刺史,但后来因再次的反判被朝廷派将领剿灭,其数万部属散落于珠三角及珠江口外的荒岛。这些原籍浙江的人,不愿像当地的土著那样在水上飘摇,于是,便用荒岛上最多最常见的蚝壳,建起了可以遮风挡雨的蚝宅。由于蚝宅墙身非常坚固,且冬暖夏凉,还具备防火防盗防台风的功能,所以,这一创造发明迅速在珠三角地区得以广泛运用起来。据清屈大均《广东新语》记:“蚝,咸水所结……以其壳垒墙,高至五六丈不仆……。今掘地至二三尺,即得蚝壳,多不可穷,居人墙屋率以蚝壳为之,一望皓然。”然而,世事变迁,物转星移,如今的蚝宅早已成为逐渐远去的家园,目前,广东仅存的为数不多的蚝宅主要分布在广州的番禺,黄埔村古港、深圳的沙井镇沙井村、顺德北滘的碧江金楼以及珠海斗门南门村等地。






番禺沙湾镇,走进悠长而深远的安宁古巷,脚下的青石板依旧,岭南古屋的砖雕、灰雕以及屋顶镬耳的留痕仍在。古旧的大宅子有的变成了卖点生活零碎用品的小店铺,有的被租给了外来的打工者居住,有的则荒废着,斑驳的木门虚掩起逝去了的从前,三稔厅内似乎隐隐若若地仍有《雨打芭蕉》的旋律飘出,这里,作为广东音乐的发祥地,作为广东音乐名家“何氏三杰”创作演奏地,一切如故。惟独没有见到苦苦寻觅着的传说中的蚝宅。问及巷中玩耍的孩童,他们嬉笑着摇头摆手说不知道,再问担着碧绿的油菜而过的农妇,她亦是满脸迷茫,终有中年汉子答曰,以前我们这里很多蚝壳做的屋,但是现在都被拆咯。我仍是不甘心,于是,继续边走边寻。





迎面走来的拄着拐杖的白发老者,浑浊的目光中凝结着岁月的沧桑,他到底是徜徉着怎么样的旧时光走过来的,谁又能说得清楚?亦正是顺着这位老者的指点,我拐进了一条布满青苔的小巷当,两侧的墙上爬满了不知名的青藤,小心翼翼地行进在潮湿而又凉滑的高低不一的地面上,果然见到了不远处有半截倒塌了的蚝墙,一只只蚝壳与泥土浆石凝为一体,就那么赤裸裸地呈现在午后的暗淡时光里,默默地诉说着它们胸中的悲凉与无奈,倾斜的被破损的墙的切面,看上就象一把利刃,扎在凝固的空气里,让人深深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表的伤疼。当沧海变成桑田之后,当时光步入钢筋水泥之后,那些未被大自然侵蚀掉的蚝宅,却被毁在了所谓迈向现代的步伐中,除了惋惜与痛心,还能说些甚么呢。我用手轻轻地触摸着它们,仿佛触摸到岁月的痕迹,风吹了过来,幽幽的,幽幽的,似乎在告诉我曾经的这面蚝墙内,发生过的故事,故事里的男人应该是个渔夫,女人则是个带栀子花一般的清香温柔的妻子,男人出海的时候,安安静静的女人就在蚝宅内守候着丈夫的归期……如今,大海远去了,蚝宅亦不复存在,只有这一面残墙,顽强而坚定地固守着从前,痴痴地幻想着可以唤醒关于人们对于蚝宅的美好忆……



据说在广东珠三角地带,类似这样被摧毁的蚝壳墙还有不少,位于佛山南海大沥的一座建于宋代的祠堂,距今已有735年历史。但不幸的是,该村的村民出于好心,自发地出钱出力将这远古时代留存下来的蚝墙用水泥和仿古砖封了起来,他们说主要是出于安全和美观的考虑,令人痛心不已的事情再一次地发生在蚝宅身上。一声叹息之后,但愿将来的日子里,这样的遗憾会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如果没有冬日坐在村口晒太阳的那些老人家,我真不知自己还要在深圳宝安的沙井镇绕多少圈子,费多少周折,才能找到以蚝宅而闻名的步涌村。步涌村位于珠江口附近,是深圳西部的养蚝名村,这里的村民临江居住,过去大部分人以捕鱼养蚝为业为生,因此,“蚝壳墙”也在该村得以大量存在。如今,因年久失修、旧房改造等缘故,大多数“蚝壳墙” 都坍塌或毁灭了。所幸的是,江氏大宗祠因凭借其修建于清初的年代及江姓人祠堂的地位而得以保护和修缮,于是,我们终归是又有完整的蚝宅可看了。




当渴望已久的蚝宅如此近距离地出现在眼前时,一切竟然显得是那样的不真切,恍若梦中,大宗祠那堵将近50米的墙全部用蚝壳筑成,成千上万的蚝壳排列在一起,雪白雪白的,仿佛是遥远时代大海的一朵朵浪花,是谁将它们采拮而来挂在了这里?空气里飘浮着的气息似乎还没有完全散尽大海的咸腥;轻敲蚝壳时发出的回响令人想到消失已久的渔人的足音;大树下奔跑着的不谙世事的顽童的笑声,银铃一般清脆,天真的眼神里却再也捕捉不到大海的影像,他们的爷爷们或是太爷爷们,正围坐在祠堂的大门旁抽烟,玩牌,打瞌睡…….没有人想得起来告诉孩子们关于蚝宅的故事………也许他们并没有忘却三百多年前先人决定用蚝壳墙作为祠堂外壁的良苦用心,只是被完全融入现代工业化社会的年轻人忽略惯了,他们亦逐渐麻木起来,懒得再向更年轻的一代提及。其实,那些裹藏着老人们年少记忆和祖辈生活印迹的蚝宅的前尘与往事,一直都在他们的心里,只要你愿意用心聍听,他们就会不厌其烦地诉说着,就像此刻,他们正对着我缓缓叙述……




黄昏时分,站在村子的另一端,可以看见这样的一幅景致:池塘里的水在夕阳的映照下耀着橘黄色的波光,有老妇撵着鸡群鸭群经过,狗与孩子共同撒着欢儿,而蚝宅则像是镶嵌于这幅乡村油画中的立体珠贝,散发着令人无可比拟的美丽,时光仿佛凝结在了离开我们很久了的从前,没有喧嚣,没有纷杂,没有烦扰,有的只是宁静,简单与安祥。离去时,心中满满的竟然都是对下一次的期待,于是,终于明白,蚝宅,已成为我无法按奈的美丽情怀。而寻找远去的蚝宅的步履,还将继续前行。

赵福治 发表于 2007-1-16 16:53:24

蚝宅,已成为我无法按奈的美丽情怀。而寻找远去的蚝宅的步履,还将继续前行。。。。。。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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