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明 发表于 2022-8-22 20:57:36

母亲的菜地

我家的菜园地以前在村子西边。打开后门走过三户人家,前面有条小横路,折过身子朝北便看见一根大青石条静静的趴在沟面上,过了这个“桥”,在小路的西边有一大片绿油油的莱地,我家的就在路边。儿时,母亲往往面下到锅里才想起没掐蒜叶,我便飞奔过去。吃饭时手上蒜汁的浓香熏得我的鼻孔张得好大。

那一方地有十几亩,是生产队统一分给每户人家做菜地的,被小石头或杆子修得干干净净的小树视为的界桩分成或大或小,或正或长的许多条条块块,像庄户人家的屋基地。其他的地沟可以弯曲随意,界桩的那条沟像用木匠的墨斗线弹过似的笔直。这地和家里的房子一样,是农户人最大的家当,容不得别人多掏过去一捧土。

每家餐桌上的“美味”都来源于自家的菜园。好强的母亲不仅在生产队里是个劳动好手,家里的菜地也利用一切空闲的时间精心伺弄得像个花园,并尽其所用,没有一块空闲的地方。仲春时节,别人家的菜地里窝笋才转棵发青,我家的锅屋里已漂出韭菜炒笋丝的清香了,引得过路人不停的吸鼻子,连连称“香”。油菜花开的时候,菜地里的青菜萝卜花也开了,这个时候地里能吃的菜最少,但有割不断的韭菜,芹菜,这两种菜都是在固定的位置,发青了以后只要松松土,浇浇粪水就可以一茬连着一茬顺着地皮收割,然后撤上草木灰或火粪。那些辣椒,茄子,四季豆,豆角,丝瓜还有瓠子等夏季蔬菜才栽下去,这段日子最是郁闷最没胃口的,也是那时候被人称为“荒春”的日子。还好家里有冬天腌制的咸萝卜,咸白菜来应付。

天渐渐炎热的时候,菜园里的蔬菜也日渐疯长,豆角瓠子一边往架子上攀爬一边开花挂果了;苋菜,空心菜像往上顶起的绿毯子;青椒碎白的小花碎害羞似的闪烁在绿叶枝间……虽然这些白色的花朵并没有扑鼻的香气,也没有诱人秀色,可它结出的果实才是我们的最爱。每天清晨母亲都要采回一篮子沾着露水的葱绿,中午便有了炒辣椒,炒豆角,丝瓜炒蛋,瓠子饼,每顿都有好几个菜呢!最喜欢的要数蒸茄子了,母亲将小香瓜大的白胖胖的茄子去了叶柄,洗尽十字型对切放在煮开的米饭上面,再将自家晒的醬,切好的姜沫,剥光皮的蒜头倒点菜籽油一起盛在一只碗里放在锅中心,盖上锅盖,将锅盖的四周用洗碗布蒙上。饭香了,圆滚滚的茄子被蒸得皮皱起来,用筷子挑起已是像喝醉酒的人般软绵绵的了,淋上蒸熟的佐料搅拌均匀,那菜吃饭,“啧啧啧”又香又绵又下饭。

盛夏的时候,菜地里的菜越发茂盛,母亲将来不及摘的老豆角煮熟晒干制成干豆角,那些嫩绿的炝成咸豆角;上色(好的)的红辣椒挑到老洲街上去卖换点零花钱,有点疤的、瘪瘪的红辣椒放到圆罐里,等到深秋的时候磨成辣椒糊……秋天的时候,蔬菜渐显疲惫,再也没有了盛夏的那些活力了,母亲早早准备了冬天的青菜苗,稀疏的辣椒地里套种上了萝卜。母亲像个设计师,在她的眼里,手里,没有一块空闲的地,没有一棵没用的菜。

读五年级那年,母亲突发奇想,减少了种其他菜的数量,用了三分多地栽了蕃茄(西红柿)。西红柿成熟的时候每天都能摘一篮子,几天下来裝满了两萝筐,母亲挑着两萝筐蕃茄带着我上了老洲的渡船,到江南的大通市场去卖。这是我第一次坐在行驶在长江的船上,也是我第一次去大通,甚至是第一次走出老家。回来的时候,母亲不仅给我买了许多好吃的,还将卖了一担蕃茄的收入给我买了一双回力牌白球鞋。秋天上学的时候我穿上新鞋轻轻地走在同伴的后面,心里有说不来的开心和自豪,在学校里三个年级(三~五年级)六个班的学生中也只有我一个人有双白球鞋,那是多么显眼啊,这双白球鞋成为我至今为止最为刻骨铭心的记忆。

我常想:日子是过的,但会过日子的人是瞒不过别人的眼睛的,透过小小的菜地也能看得清楚明白,我相信菜地伺弄得风生水起的人家餐桌上不会是清汤寡味的。所以到现在我都感恩母亲在那个清贫的年代用她勤劳的双手为我们争取到的满足,尽管那时的满足都很小很小。

后来那块菜园因为周边的人家搬到外地去了,人走了菜地却搬不走,便栽上了树,人退草进,没几年的时间我家菜地的四周、上空都是随风摇摆的树枝了。母亲要将房子前面的十几棵香椿树卖了,开了一块小菜地,任凭我们怎么劝说也没用,她说:“种了一辈子庄稼,不可能连吃的小菜还要去买吧?那不是让左右隔壁的人笑话?”

而我也搬到了外地,成了一个常年买菜吃的“居民”。每次回家从那片菜地边经过,看到那片浓密的树林,便想起那里曾经有过的葱绿柿红,那些盛开着的辣椒花豆角花,还有母亲忙碌的身影,就想静下来画一幅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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