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霞：时光码头（大运河征文）
一条原本没有的河，因为人的异想天开，波澜壮阔地流过千秋岁月万里江山。 以地理的形式书写活态的历史。五河四湖千溪百泉在它的调度下共赴一个主题，南方北方因它的绾接开始互汇对流。运河，放飞着人之于自然的无数想象。 乍一看，运河就是过往王朝起伏盛衰的脉络图。几个面容清晰又朦胧的帝王，站在某个历史节点，挥手下，一番左抡右开，南劈北凿，东半个中国乃至整个中国及世界历史，从此波推浪涌有了更多的流向。 吴越隋唐元明清，王朝都城灯笼般挂在运河边，一切都照着一个“运”字来。运气，运力，漕运，国运；运势所往，国运所在。这一点，看一看《清明上河图》就能明白。张择端以运河汴河段为轴，为北宋国都汴京留下了一个全景定格，摁下回放键，一个大场景的王朝画面，便和那汴河水一样绵延不绝地动起来。 场景是繁复的。郊区、城区、漕运码头。铺展开来，有深街浅巷，人家商铺，寺庙丛林，田野庄稼，车马船只，载货的驴队赴喜从丧的人队；还有那船上的桥下的，过桥的行路的，抬轿的拉纤的，看相的卖药的等等稠密的人物。画外看人，他们都是水滴般声名寂寂，但每一个都曾有着喜怒哀乐活生生的独我人生。 运河的故事犹如折子戏，一折折翻来，题头都是某朝某代，但你把它慢镜头推放，内里装的都是芸芸众生。 我常常想象，运河在成为一条河之前，是坡高沟低的山岭，还是单调寂寥的荒原？是落寞的村庄，还是荒僻的小镇？运河流过来，汩汩淙淙沃灌着两岸。码头城市古镇老街一座座桥，一枝一叶，坐地连片长起来。每座城都是各具特色的汴京，盛开着不同版本的清明上河图。那南方的丝绸、茶叶、陶瓷，北方的松木、皮货、煤炭，杏花春雨与铁马秋风，南腔与北调，随着运河水，波粼粼交融汇聚，又哗啦啦泊在岸上，长成不走的风景。物质的，精神的，人文的，地理的，从哪一路开读，运河都是一部巨著。 运河其实更富哲学具象。 一段河道一段沧桑岁月，一波水流一幕情节繁稠的情景剧。赫拉克利特说，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这恰与运河最对应。不是吗，即使没有异河互夺，河流改道，运河老老实实走在固定的地理河床上，朝更代迭中，有哪一瞬哪一滴的河水是相同的呢？为着这份不一样的存在，我邂逅了洛社。 洛社不大，一个小镇而已。但它位居运河缘起的吴越之地和江南文化的腹心地带，运河、江南，只这两样，洛社就应是不凡的。 运河是什么？是千年万里奔来后，“溇港圩田”把荒芜江南变为天下粮仓的财富之水；而江南是什么？“石路萦回九龙脊，水光翻动五湖天”、“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水宽山远烟岚迥，柳岸萦回在碧流”，江南是吴侬软语、小桥流水里丰稔的诗。 洛社有幸，落在了诗水互润、万物欣欣的春源上。 视野里，洛社正很立体地铺开三维时空画面。三个时段的洛社大桥在封面上：石拱桥，平面桥，钢架飞虹桥。老资格的石拱桥明 末一个叫王永积的进士见过，并留诗一首： 竹柏景参差，正市长桥下； 何处无月明，谁似予闲者。 王永积的身世少有人关注，但他以诗的形式为洛社留下了八景图：池边涤砚、亭上观鹅、长桥月白、古寺钟和、马盘牧唱、花渡渔歌、萍舟帆影、柳岸烟莎，这八景，今人虽多不能见，但过桥转水时视域里自然多了一层景深。一桥跨南北，北上塘南下塘，都是由桥堍到里弄的走向。弄里穿行着乾隆下江南时的传说，由六弄六龙六蛇到洛社，洛社在传说里深沉起来，与弄里斑驳的老墙沉寂的老物件形成一种时空呼应。
有怀旧的老者远行归来，在时间角落里翻拣记忆。在他眼里，弄里曾经店铺林立，河里曾经白帆点点，肉铺米坊布店，大街里、老戏馆、杨阿三的面筋店，每一个都是有名有号的，但数十年过去，吃食还在口舌流香，戏腔仍在耳畔萦绕，但绵密的时间倏然蒸腾如真空，一切都不复返了。 运河一直在潺湲不绝地带走，让人直呼“逝者如斯夫”；也在源源不断地输送，让人忙不迭地感恩感动。 从老街旧弄走出，一个水绿的时光轴推着人走向洛社新城。这里，路宽了，运河水也淘洗过了，宽阔的视野内，水绕着绿，绿围着一丛丛楼。这里是园区，是港，工业园区，物流园区，智能公路港，居民安置区；白天蓝天绿地，夜晚流光溢彩，随手一拍都是大片的感觉。六次产业园在一个叫万马的小村里。名曰尚田，不知是否为崇尚田园，致敬土地之意；但土地在这儿确是开出了花儿，美成了画儿。一批批外来客，络绎不绝地走在新型的农家田园里，游园，泛舟，品特色美食，住黛瓦粉墙的民宿，俨然江南人的感觉。人们关心的三农问题，田园养老问题，这里都在种植答案。 要看洛社的文化气质，王羲之应是最适合的聚焦点。 西晋之末的晋室南渡，背景原本很狼狈，但它催生了江南文化；而且，由于王羲之们的存在，让其最终有了高雅的着陆。王羲之的书法，亦使他本人成为一种文化芯片；和他书法相关的景、物甚至名词都成了艺术寓体。鹅、兰亭、洗砚池、曲水流觞，或画或书，随便一个挂起来，立即会墨香满室兰雅四溢。 我不确定王羲之是哪一天哪种时刻登临洛社的，亦不知他在此有过哪些惊天地印史册的帖子，但他留下了涤砚池、观鹅亭，二者都在王永积以诗留照的洛社八景之例，后人丰之于亭、碑、人物雕像，组成一幅完整的书法艺术意象。 王羲之之后，南朝漫过来。“南朝四百八十寺”之一的开利寺座落于其上。以后多少年，这里盛衰起伏一直说的是佛事，直到当今成为学校。但“昔年右军住宅”的标识与王羲之的涤砚池一直环在其中，成为文脉相惜、相袭的标识。大运河畔，一个以历史为马达开动未来的时光码头，有多少东西要由此远行或者靠岸呢？end 《时光码头》获“羲之杯”《大运河畔的赞歌》全国散文大赛一等奖。 作者简介：
刘云霞，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山西省作协会员，侯马市作协副主席。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人民文学》《解放军报》等报刊，曾获《人民文学》三等奖，三次获临汾市“五个一工程奖”。出版有散文集《山野》。 获奖感言: 文化是一个区域的灵魂和精神图谱,是文化给了洛社先天禀赋和后天潜质。让众多的人走进洛社，看洛社写洛社，把洛社推向更高更远，这需要实力，更需要眼光和魄力。由衷地向洛社人民表示敬意，愿洛社如运河之水走过千年岁月再创时代辉煌!
刘云霞
大运河生动记录着国脉的世代赓续，传承着民族的璀璨文明。 在他眼里，弄里曾经店铺林立，河里曾经白帆点点，肉铺米坊布店，大街里、老戏馆、杨阿三的面筋店，每一个都是有名有号的，但数十年过去，吃食还在口舌流香，戏腔仍在耳畔萦绕，但绵密的时间倏然蒸腾如真空，一切都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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