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x_纤指素_ZwyZA 发表于 2020-12-29 10:20:43

梁长峨 | 致彼岸书:尼古拉(一世)杂说——读赫尔岑手记之十五

人看三分相,瞧尼古拉(一世)那张死人般的脸配的那双阴森森的眼神,就感觉他是一个凶险狠毒之人。果不其然,为了自己尽快并安稳登上皇位,他竟然默认别人杀死他的兄长前任皇帝。他刚刚登基就血腥镇压“十二月党人”,1200多人被当场屠杀,121人被判刑流放西伯利亚终身服苦役,五位领袖人物上了绞刑架。
他上台变本加厉坚持农奴制和专制制度,任意打杀抓捕百姓,重者灭全家,轻者发配遥远的西伯利亚服苦役,甚至连小孩都不放过。据赫尔岑记载,他们把八九岁十一二岁的孩子集合起来去遥远的地方服徭役和兵役义务。这些孩子脸色惨白,十分疲劳,带着惊慌的样子,穿着完全不合身的衣服,站在寒冷的雪地里,无依无靠的眼光呆呆地望着粗暴地整顿他们的士兵。其中一些发着寒热病的孩子没有人照料和爱护,仍然让站在那里任凭北冰洋刮过来的寒风无情地吹打。然后,就把他们押送一百多里外的地方。这是把他们送进墓门啊!三分之一的孩子在路上像苍蝇一样死掉,有一半孩子走不到目的地。这里大部分是犹太人孩子,身体很虚弱,就像一只给剥了皮的猫,他们无法支撑着在冰天雪地的路上一天走十个小时,吃干面包,在陌生人中间,没有父母亲人,没有人疼爱他们,咳嗽咳嗽,就咳进了坟墓。
由于尼古拉的残酷,引起广大民众普遍不满。有一些大学生写诗谱成曲,在公共场合或家庭宴会上朗诵演唱,表现对尼古拉的不敬。他不仅不反躬自省,反而把这些大学生一律逮捕、审讯、逼供、判刑、流放。非常优秀的大学生索科洛夫斯基仅仅因唱几句歌曲就被捕入狱死在高加索牢房;杰出的画家乌特金并没有参与唱歌,也没有参加任何政治活动,仅仅因为对当局不满,说话尖锐,坚贞不屈,也被捕判刑,最后死在要塞阴暗潮湿的地下黑屋;赫尔岑既没参加宴会,更没有唱歌,就是因为有思想,也祸从天降,被流放到最远最糟糕的地方服苦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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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本来就是冷血者,皇位的独裁专制更纵容了他的肆无忌惮、为所欲为、骄横冷酷,谁在他面前稍不留意,或他看谁稍不顺心,谁就有可能成为他的刀下之鬼。一次在视察途中,碰到一个人见他没脱帽,竟惹得他大发雷霆,怒不可遏,竟要杀了此人,还下令要把这个村庄放火烧掉,把村民全部发配到西伯利亚定居。这是怎样的神经病、专制狂!没脱帽,至于杀掉吗?没脱帽的人与村庄有什么关系,村庄该被烧、村民该被发配吗?
他要的就是九重之上的天威,要人们见到他感到恐怖,在他面前发抖。他追求的不仅是顶峰的权力,还有这权力舞台演出的顶峰效果。让人们心中没有一切疑问的绝对无二地承认他是主宰一切的天帝,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必须诚惶诚恐死心塌地的当奴才。
赫尔岑愤怒地叹息:“在尼古拉残暴的、声名狼藉的统治时期的档案署里面偷偷地埋葬了多少骇人听闻的罪行啊!”无数的人“消失在可怕的远方,静悄悄地腐烂在无声无息的官厅的泥沼里,或者让检查制度把它们包藏起来。”
由于专制政权不能套上限制它撒野的马嚼子,无法从制度上减弱它们对公民个人精神和思想的压抑和扼杀,使得长期生活在这样环境中的人改变了反抗的血性和自由的意志,从而出现一大批皇上梦寐以求的模范:“非人所有的忠心耿耿,机器一样的一丝不苟,天文钟一样的准确无误,冷酷无情,因循守旧,精力充沛,智不多不少,正好满足一个执行命令的人的需要,他的虚荣心,嫉妒心和痛苦也不多不少,正好能保证他把权力看得重于金钱。这样的人乃是皇帝的无价之宝。”
把权力看得重于金钱,不等于不看重金钱,一切看重权力的人都看重金钱。他们所以把权力看得重于金钱,是因为权是吸钱的磁石。所以,权和钱在他们心中是同样重要的。尼古拉一世王朝,有一位警察大臣科科什金,比同朝为官的所有人都更清楚表现出他是一名奴才。凡事不顾一切,只要能效忠皇上,得到皇上宠幸,令行禁止,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什么恶事、丑事、坏事都干,眉头都不皱一下。因此,他成了尼古拉的“红人”。可是他在尼古拉军大衣的保护下干尽杀人越货、大捞金钱的勾当。谁也不知他穿的警察总头的服装浸透了多少鲜血和眼泪。
一位大臣彼罗夫斯基告诉尼古拉,科科什金是个大贪污犯。
“是的,”尼古拉十分干脆地回答,“但是我知道,有他在彼得堡当警察总监,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这样我们就明白他得到富贵荣华为什么就像鸟会唱歌一样那么自然了。为什么专制既反贪官又保贪官呢?他们反贪官是反既贪又不给他们一心的人,如果你死心塌地忠心不二于他们又对他们的权力巩固有好处,他们对于你的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必然造成这样的局面:大家对上都竭力效忠,为巩固专制统治出力;对下则暗地拼命捞钱,任意作恶。
赫尔岑这样记录的:“政局当局的怙恶不悛,由于遭受不到任何抵抗,所以常常到了肆无忌惮、无法无天,甚至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从皇帝尼古拉这个最高专制者开始蔓延到下面“每个省长、街区警察分局和每个地主身上,都表现为同一个原则,专制制度的醉酒状态支配了其著名的十四品文官系统的全部系统”。也就是说整个国家政权包括警察局、法院、公安局系统全部坏了,所有官员都是厚颜无耻的犯罪者和贪污犯。
有个女地主雅雷热金娜,她曾打死过两名侍女,打到第三名的时候,才交由法庭审讯,可是却被刑事法庭几乎宣告无罪,他们这一判决的依据是第三名侍女没有死。这个女地主想出了骇人听闻的刑罚——用熨斗烫、用有结子的棍子抽、用棒槌揍。她让这名侍女跪在钉满了钉子的板条或者薄板上。她就在这种情况下用棒槌打她的脊背和脑袋,她打累了,就把车夫叫来让他接着打。这个侍女痛得神经都几乎错乱了,满身血迹斑斑,穿着一件衬衫就冲跑到派出所报案。所长虽然接受了她的申诉,但警察局和刑事法庭竟拖了一年多才勉强宣判,显然公安、警察、法官都分别被收买了。这个判决十分英明:以后不要再使用这样的刑罚了,至于以前两名侍女的死亡是不是被她所害,只能存疑。根据这一判决,他们把这个不幸的侍女又交还给那个女地主。这个被未来的命运吓坏了的侍女,便不断上告,可总是告不赢。
诸如残暴、淫乱之类的事,在各级部门的办公室,在各个城镇、各个村庄、各个女仆房和警察刑讯室埋葬着一篇篇殉难史,指控着那些骇人听闻的罪行。这一桩桩案件的审理和判决,隐藏着大量的行贿受贿的交易,而这一切丑恶内幕全都被冤死者的盖尸布所遮掩永远无法揭开。
有时候残忍的专制政权,为了巩固罪恶统治,他们也想方设法巧妙地乔装打扮和装饰门面。有个叫亚·波列查叶夫的诗人,他写了一首长诗抨击当局许多事情,秘密警察把这诗拿到尼古拉桌上。他被深夜三点钟带走,判“在军队服役赎罪”,在部队被慢慢折磨致死。他死后他的诗集出版了,本来要把他的一幅穿着士兵大衣的照片附在集子里,书刊检查机关认为这样做不体面,于是就给这个可怜的受难者换了戴上军官肩章的照像——他是在医院里提升的。想想多么滑稽可笑!既然又给出诗集又给换上军官肩章照像,何必因一首诗抓捕他,何必又要在服苦役中害死他,分明是当了婊子,觉得不好意思,又立个牌坊,为自己涂脂抹粉,让人们认为他们是贞节烈女。
所以,赫尔岑说:“尽情辱骂、痛快责备彼得堡的君主独裁和那可悲的永远顺从吧!尽情辱骂那随处可见的专制制度吧!无论它以何种形式呈现,都要尽量将其辨别出来!在视觉欺骗的帮助下,奴隶制度曾被赋予一种自由的假象,而现在,这种表面的欺骗消散了。”千万不要被专制者玩的花招所迷惑,他们万变不离其宗,狼打扮成外婆还是为了吃羊。
许多年后的1855年,听说,尼古拉死了,受尽专制压迫的俄国人无不欢欣鼓舞,被迫害而流亡国外的俄国人奔走相告,大家都为这个穿骑兵马靴的独夫民贼终于要腐烂发臭而兴高采烈。流亡法国的沙左诺夫对赫尔岑兴奋地说:“难道你没有看见我们的时代来了吗?”“历史正在完成自己的使命,而且发展得很快。试想——政府也会不得已向我们求助的。”真是够幼稚的。一个罪恶累累的统治者死了,当然应该高兴应该庆祝,以泄心中之愤恨。但是,千万不要忘了,人虽死,魂还在,制度还在,一个反动的制度绝对不会因一个统治者死去而崩溃,尽管这个制度已经落后、已经腐朽,如要其退出历史舞台,还需漫长的时日。

作者简介
梁长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常务副会长,《中国散文家》副总编、《华夏散文》副主编、曾任宿州市作家协会主席,曾出版过《今日的灵魂》《无悔岁月》《爱的心路》等随笔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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