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长峨 | 致彼岸书：买卖场——读赫尔岑手记之十二
一天早上，去护城河边散步，路过热闹的菜市，见一堆人围观，我伸头一看，一位戴大盖帽生着满脸横肉的家伙，上去一脚，把老农夫一篮要卖的鸡蛋给踢了。望着被踢烂了的一篮鸡蛋，老人家哭了。而那位踢鸡蛋的孬货，却毫无愧意扬长而去。我十分惊讶，光天化日之下，管理市场的人竟敢如此妄为！只听一位老摊位卖菜人说：“这些人吃、拿都上瘾了的，你不要钱白送他们才高兴呢！”也有人打抱不平说：“买卖是双方的，你把人家的价压得这么低，人家不同意，还不许人家不卖呀？心太黑了！”我还遇到一件事：一位朋友新买了房子，找他的朋友帮装璜。完事后一结算，价格比找别的装璜公司高出一倍还多。他如此不要脸地坑害信任他的朋友，还能竟然诡辩说：因为用的材料好。可一查，用的全是劣质材料。于是两家要对簿公堂。户主开始对所用材料进行取证。结果，户主到外省摸清实际价格，比这个所谓的装璜材料低许多倍。
这只是现实买卖场中完全不值一提连九牛一毛也算不上的现象。谁能说清这世间每天无数买卖中有多少是强买强卖仗势欺人的交易？又有多少是忽悠诈骗性的交易？……
由此，我想到赫尔岑在他的书里写的俄罗斯一个作家基列耶夫斯基的故事。他办了一个养马场，马运到莫斯科，让人估了价，然后出售。一回，有个年轻军官来找他买马，这人看中了一匹马，感到很满意；马夫见状就给加价，他俩经过讨价还价，军官同意了，于是便进屋去找基列耶夫斯基。基列耶夫斯基收钱的时候，查了一下价目表，对军官说，这匹马的定价是八百卢布，而不是一千卢布，可能是马夫给弄错了。骑兵军官感到莫名其妙，就请求他再看一遍马。看后，他决定不买了，说：“马倒是好马，可是主人不好意思收钱……”
赫尔岑说：“就我而言，我就最愿意同基列耶夫斯基谈生意，做交易，觉得这世上谁也比不上他。”
是的，谁会不愿意同这样的人谈生意、做交易呢？人家做生意都是漫天要价，随意忽悠，能卖多高价就卖多高价，宰死客户眼都不眨，哪有这样对方多付钱却不要的呢？那位帮助朋友搞装璜的主儿，如有一丁点儿基列耶夫斯基的品德，都不会如此黑心宰他的朋友。
同样可敬的是那位年轻的骑兵军官，付买马钱时，对方让他付的比谈好的价还便宜得多，他恰恰竟因便宜而不买了。这是何等诚信啊！前面写的那位长着满脸横肉戴着大盖帽的家伙，如果有那位年轻骑兵军官零点零零一的德行，他能因为老人不愿太低价卖而把一篮鸡蛋一脚踢碎吗？！
与180前俄国这买马和卖马人的诚实守信比，180年后的今天，做生意的人有哪一个敢说自己能比他们更好？以礼仪之邦著称于世的国人整天拍着胸口叫喊“仁义礼智信”，大街小巷城市乡村墙上写满诚信公平公正的标语，实际到底怎样呢？挂羊头为卖狗肉，是也；当婊子还立牌坊，是也！
有人或许会说：基列耶夫斯基毕竟是作家，比一般人会更文明些。此言差唉！聪明而又有文化的人作起恶来更甚。有位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他比俄国基列耶夫斯基聪明多了，不开养马场，也不开养驴场，因养马养驴不仅要成本而且还要有过程，赚钱太慢，他就开一个买卖省级作家协会会员证厂，同时私下开一个冒充别人商标的酒厂。他自己在私下勾兑好酒，然后装瓶装箱，在朋友间销售。凡是想加入省作家协会的，交给他2000元，不交钱也可以，但必须买他的相等价钱的酒。想加入省作协的人，不想掏钱，就拼命找路子销售酒。这事儿干的人多了，到处都是卖酒的，事情就慢慢败露了。
这样，彻底败坏了作家的声誉，降低了作家队伍的质量和纯洁性。只要拿钱没有发表过什么作品就可加入省级以上作家协会，作家协会和作家身份的成色还有几多？作协应当改为杂协了。
这种赚钱方法真的比死板的基列耶夫斯基的省力多了，但却卑劣无耻的令人发指。
当然也不要太责怪这位省作协副主席，他的作为只是时代的投影，也就是说是时代使然。某美术家协会2019年发展会员1600多人，结果网上公示时，揭露800多名是假冒伪劣者。为什么800多名是假冒伪劣者，这里藏有多少金钱和关系交易？
国中现在买卖场林立，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无计不施，无事不为。你就瞧吧：各种场合，各个角落，买卖双方都在不要脸皮，没有底线，进行各种各样丑恶灵魂大展览。
无数买卖场中最大的、最多的、交易最频繁的是买卖权力。所有握有权力的都把权力当作资本变卖，所有想得到权力的都用金钱或色相购买。2017年夏，鄙人打出租车去观音机场。司机问我：“先生去哪儿？”我说：“去哈尔滨参加战友聚会。”他就兴致勃勃给我讲他有个亲戚在部队当副团长，快要升团长，现在叫家里亲邻给借钱200万元，行贿后才能升成。他讲这话毫无怨气，心安理得，还充满自豪地说：“当上团长好哇，我们亲邻都沾光，大家都在积极帮他筹钱呢！”听后，我想到一位上将说的话：军队成了大卖场。团长200万，师长500万，军长（少将）1000万。军队是这样，地方各级政府呢？？
这样，握有母性权力的人，更能如鱼得水，左右逢源了。他把手中权力当成撬杆，撬动所有想要的人的神经，挥舞权力大棒，揽得金山银山；然后，再把获得的金山银山拨出一部分送给上面握有更大母性权力的人；上面再往上一级一级送，然后买得权力，上面一层一层买到权力的人再往下一级卖权力，如此循环往复，形成世界史上买卖权力场的奇观。
写到这里，本想打住，突然检察院一位处长讲的活生生的事涌到笔端：一个大字不识几箩筐的女人，利用种种手段诈骗一亿七千多万元，使得多少被诈骗者家破人亡，按理判她死十次也不足，可最后法院只判七年徒刑。这里面有多黑，不要用脑子想，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怎么得了！怎么得了啊！我想，天才赫尔岑180年前写下基列耶夫斯基卖马的故事，怎么都不会想到180年后的今天，买卖场兴旺发达得如此登峰造极！！！
作者简介
梁长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常务副会长，《中国散文家》副总编、《华夏散文》副主编、曾任宿州市作家协会主席，曾出版过《今日的灵魂》《无悔岁月》《爱的心路》等随笔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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