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孩：垂柳打在你的脸上
这是坝河社区的一角，紧邻坝河，不过有栅栏阻隔。每天散步，我都要从这里经过。以前，这里有个传达室，里边住着保安。后来，社区为了省钱，把保安撤了。没有了保安，从这里经过的人或车似乎更加的方便了。忽一日，在传达室对面的垂柳下，停了一辆小卡车，司机将一个地泵搬下来，又在车厢出挂上一块牌子，上书：收购废品。收购废品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人们都习惯叫他老张。我虽然经常从他身旁走过，但几乎很少搭讪他。倒是小区里边的大爷大妈和他很熟络，不管卖不卖废品，人们都爱和他聊几句。老张是河北廊坊人，离北京很近，那里是有名的印刷城，需要大量的纸张。这些年，物流快递空前发达，纸盒纸箱供不应求。我没有统计过，也没有问过专业人士，全国每年大概要消费多少个纸箱，每个纸箱需要多少木材，这用于生产纸箱的木材由哪里提供，是国产还是进口?我注意到，收废品，主要收购废弃的纸盒纸箱、易拉罐、汽水瓶、报刊书籍，至于废铜烂铁一类的东西，倒不是很多。
我所居住的坝河社区，分东里、西里、南里、北里和中里四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固定的二十个垃圾桶。每天天不亮，就会有几个捡垃圾的人陆续到各个垃圾桶翻找可卖的废品。我们楼下曾经有一个老太太，快八十岁的人，走路踢了趿拉，风如果稍大些，很有可能会把她刮一个跟头。可就是这样，她每天还是风雨无阻守在垃圾桶旁。不管是谁，只要提着垃圾刚到垃圾桶边，她就会迫不及待地从人家手中接过来。有次我爱人把一捆报纸整理好，我说，你卖到老张那里去吧。我爱人说，卖老张也就十几块钱，不如就给楼下那个老太太吧。卖破烂的人形形色色，捡破烂的人也形形色色。去年春节前夕，我正在报社值班，忽然接到我爱人电话，说你快回来一趟，我在家门口把那个捡破烂的老太太给撞了。我一听，当时就觉得头马上大了。虽然我不开车，可我知道司机最怕碰了上了岁数的老头老太太。我回到小区，没有立即到事故现场，而是直接到保安室去调监控。保安把监控画面找到，屏幕全都是马赛克，从模糊的画面上看，那老太太是在车的右轱辘前倒下的，具体人与车挨没挨上根本看不出来。我一脸懊恼地来到事故现场，人们已经散去。我问一街坊，他说你爱人已经带着老太太去医院了。我问，交警来了吗?街坊说，警察也看不出谁是主要责任，他见那个老太太趴着不起来，就做你爱人工作，说你年轻，又开机动车，你就承担主要责任吧。警察的判罚简直让人哭笑不得。既然我爱人已经把老太太送医院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给老太太送医院的一星期，我爱人每天探望，大量购买吃的用的，还请了专门护工，由于赶上春节，要给护工双份工钱。另外，还给护工留了几百块钱，给她和老太太零花用。按说一切够周到够仁义的了吧，然而，没想到的是，老太太出院后并没有息事宁人在家静养，两个月后同我们去保险理赔，而是在老伴的陪同下三天两头到我们家里大闹，一会儿说腿疼，一会儿说脑袋疼。我告诉她，医院诊断证明很清楚，你伤的是脚趾，跟脑袋无关。老太太说，那我不管，你就得给我出钱看病，不然我就磕死在你家。无奈，我们只好报警，警察来了，见是一对年近八十岁的老夫妻，拿他们也没办法，只说有事慢慢谈，千万不要发生过激的事。看着老太太一副狰狞的样子，我只好找来一位律师朋友，我对老太太说，不管你什么原因生的病，我给你6000块钱，用于买药，不过你要签字，从今以后发生任何事不要再找我，就等到日期一起到保险公司办理理赔手续。老太太一见6000块钱现金，马上转怒为喜，很高兴地就签了字。
跟老太太斗智斗勇，让我感到生活得很悲催。原想，老太太拿了钱可以破财免灾，谁料，转过天来她又到我家闹事，还想要钱。这次我爱人火了，明确告诉她，你这是碰瓷儿，再闹，一分钱也不给你!老太太见我们态度强硬起来，闹了几天，就过去了。等到保险公司理赔的日子，她天天去保险公司闹，非要人家给她增加这钱那钱，保险公司说一切都得按政策，老太太不干，就地撒泼打滚。几番折腾后，保险公司怕出人命，就从别的渠道给了老太太1000块钱。事情结束后，我在与爱人聊天时，她感慨地说，你说现在的人是不是好人都变坏了?我说，不是，是坏人变得更坏了。就说社区里捡垃圾的人，我并不因为他们每天捡垃圾就被人看不起，我觉得最可怕的是这些人捡了垃圾后自己最后竟成了垃圾。
几个月后，我在出门散步时，再也看不到老太太的身影了。一天，我路过收废品的老张处，我问他，你最近见过我们小区的那个捡垃圾的老太太吗?老张停下干活的手，直起腰来说:你说的那个老太太前不久走了，听说她死之前还讹了别人一大笔医药费呢?真是缺德到家了。我没有告诉老张，我就是那个听说被老太太讹诈医药费的人。
今年夏季多雨。一天黄昏，我到社区遛弯，正逢一场大雨。当我打着伞从老张的废品收购处经过时，我看到老张在雨中正急忙地往车上码放纸箱子，有几绺柳条在风雨中正吹打在老张的面颊上，可是，他顾不得把柳条拨弄开，依然紧张地忙碌着。此时，我真想过去为他撑一把伞遮风挡雨。然而，不等我过去，只见从老张小卡车的驾驶室里跳下来一个小女孩，她举着一把收购来的破旧的花伞高高地举过老张的头顶。老张抬头一看，连忙喊：快回车上去，快!小女孩并不听老张的话，说：爷爷，我喜欢打伞！你看，这花伞多好看啊?
看着那感人的瞬间，职业本能不由让我把手机的摄影功能迅速打开——我要永远定格这永恒的一幕。题目呢，就叫：伞。
红孩，是中国散文的一个鲜明符号。他是散文的创作者、编辑者、研究者，也是散文活动的组织者、推介者、信息发布者，从这里你可以看到中国散文的发展态势，你也可以了解到红孩对于散文的最新发声。红孩说：散文是说我的世界，小说是我说的世界。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