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蓝剑 发表于 2006-12-20 11:04:37

《黔之灵》旅游文化系列散文之三:黔之路

白岩蓝剑

 一直很为李白惋惜在贬谪黔地中途获赦,至死没能踏入黔地,否则煌煌唐诗中或许将增加一篇《黔道难》。
 在《蜀道难》问世七百余年之后,蜀道之难已经成为历史遗迹,而此时贬谪贵州因而悟出“心学”大道的王阳明也写了一首关于黔路的诗:“贵竹路从峰顶入,夜郎人自日边来”。如果论起诗的气势与豪放,当属狂放的李诗人,但其中缥缥缈渺的仙气,却让有着“诗仙”美誉的太白先生自叹不如了。
 王阳明死后约一百年,地理学家徐霞客沿着黔桂古驿道踏入了黔地,他描述说:“其石極嵯峨,其樹極蒙密,其路極崎嶇,黔、粵之界,以此而分,南北之水,亦由此而別。”
 与诗人相比,全凭自己的脚步一步步丈量而来,眼观目睹,徐霞客的语言实在了许多,没有文学的夸张,尽管这样,这段话里的三个“极”,也足以让人心惊魄动,回过头来想起王阳明那篇著名的《瘗旅文》中“冲冒雾露,扳援崖壁,行万峰之顶 ”,“ 幽崖之狐成群,阴壑之虺如车轮”,也不是虚言。
 有一位清代的贵州举子两次进京赶考,此人有心,留下一本沿途旅行的日记。他走的是黔东驿道,只是到达玉屏清水江之后才改走水路,直至湖北登岸,宵行夜宿,前后用了68天时间。那时,身穿绿色背心的邮差上路送信,除了带上灯笼和雨伞,还须背一面铜锣,这是用来威吓驱赶老虎的工具。旅途的艰辛和危险可想而知。
 在中国大陆,除了西藏,贵州是现代交通最后抵达的地方。最初的时间,公路和铁路曾经在黔地制造了许多近乎于黑色幽默的事件。1927年,贵州军阀周西城开始修建黔桂公路,他没有忘记率先享受现代科技成果,从香港买来一台雪佛莱轿车。然而,公路尚未修好,黔地找不到一块可以让轿车四轮同时着地的路面,无奈,他只好让名贵的小车登上木船,沿都柳江溯江而上,登陆后再大卸八块,拆成若干件,雇请农民抬了十几天,才抬到贵阳。
 那时的贵州人没有几个见过汽车,更不会懂得“交通规则”,于是周西城亲笔拟定了打油诗文告:“汽车如猛虎,勿走中间路,如若不信者,死了无告处”。不用说,这个告示肯定可以登上中国交通史上的“之最”——最有趣也最蛮横。
 又过了十年,黔桂铁路也动工了,从柳州开始,不足四百公里,用了五年时间,终于修到了贵州的门户城市都匀。但那是怎样的一条路呢?
 有一句属于都匀标志性的民谣:“都匀大桥头,火车打圈圈,汽车打转转......”在都匀城外,就有这么两处罕见的景象,火车围着大山作了一个完整的圆周运动,打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结”,站在桥上,可以看见桥下的铁道线交叉而过。
 路况也很糟糕,行进在这样的铁路上,出生于川蜀之地的巴金也觉得出乎意外,他在撰写的抗战逃亡文章中回忆说:那火车“车身震动得太厉害了,仿佛随时会翻倒一般”。这样的铁路,走起来速度极慢,老作家邵荃麟从柳州逃难到独山,用时两周,有人算过,大约每小时15公里,还不如一辆马车。所以乘客们在火车停靠时很多都会下车去找东西吃,并不担心误车,因为即使火车开走,只须稍稍加快脚力,不用多久就能赶上。田汉的夫人安娥在她的《逃难杂记》中就记载了这种景况:“三个在站外去吃东西的掉了车,十二点钟的时候他们赶到了。以后两三天之内,每次停车都有误车的,但那不要紧,你终会比火车走的快,很容易的会把它赶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乘客们的烦躁不安可以想见,有文化的难民将一幅对联送给了天下独一无二的黔桂线:“正线,便线,便便线,线线掉道;大洞小洞喇嘛洞,洞洞不通。”
 这样的遭遇就连身为国家首脑的蒋介石也不能幸免。
 当时蒋介石有一辆专列,这辆车不仅装饰豪华,也很有来历,它是袁世凯从德国购来送给老佛爷慈禧太后的花车。老佛爷死后,这辆车重回袁世凯手中,袁又将它送给自动辞去大总统职务的孙中山先生,供他担任中国铁路总公司总理巡视铁路使用,之后,便归了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当年,正在“君子好逑”的蒋介石经常乘了它幸福地来往于苏沪之间,追求他未来的夫人宋美龄。抗战爆发,这列车理所当然成为国民政府军队的指挥车,从南京撤到武汉,又从武汉撤到长沙,撤到桂林、柳州,然而当它最后撤到黔桂边境的第一座城市独山时,吃尽了黔桂线苦头的蒋介石再也不堪忍受,将专列弃在当地的车库中,宁可改乘汽车在著名的“24道拐”上慢慢扭。1944年冬,处于强弩之末的日本军队攻占独山,在车库中捕获了这辆花车,他们并不知道它曾经是蒋委员长的座驾,只是将车中的古玩珍宝劫掠一空。
 一不小心,六十年又一晃而过,但这六十年的变化却抵得上数千年,且造出了一个新的奇迹:在黔桂公路和铁路并行的一个乡,七十平方公里的范围出现了五条公路、铁路线,这也罢了,这么一个小乡竟然拥有六个火车站,间隔最近的,居然相距不足二百米,成为世界铁路的一大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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