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英 发表于 2006-12-6 15:43:15

祁连腹地的穿行

1、缄默扁都口

     扁都口拦腰剖开祁连山,地理上叫狭谷。进入扁都口后,我屏住呼吸,不敢高声笑语,唯恐惊醒睡着的匈奴和跟随隋炀帝西征冻死在峡谷的可怜将士。
  扁都口是凝重的,群峰始终缄默着,像一个城府很深的人,装着人所不知的历史。看到那些犬牙交错的山峰,我就有一种说不清的压迫感。我不是地舆学家,也不是风水先生,仅仅凭第六感觉,总觉得这里的山势的确凶险无比,每个山头山石裸露,青筋突兀,极像山神鬼怪般狰狞;狭窄处,整个山挤得歪歪斜斜,危石耸空,摇摇欲坠,我想不通亿万年前的造山运动如何造就了如此可怖的裂隙?
     风,阴森冷冽的风,穿峡透谷,苍莽的群峰,一脸无辜,空荡荡的山峡中了无人烟,可我不由地想起苍茫的历史,灵魂深处总有千军万马奔突呐喊,历史的浮云始终在心头笼着。狭长的山谷里,历史疼痛的尖叫已经渗进每一寸土地,即便晴天白日,如果我一人独自穿行在这条狭谷,我准会头皮发麻,骨骼发冷。
     扁都口,史称大斗拔口,没有人考证过它的得名,估计是从匈奴语中借用而来的。公元前一世纪时,匈奴曾在这片天空下建立过与西汉政权抗衡的王庭,他们的牧场就在祁连山脚下,名曰“永固城”。你可以在任何一段介绍扁都口的文字中都会看到这样一段史话:公元前121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征讨匈奴时,从大斗拔口穿过,万骑之师一举直捣匈奴驻地,驱匈奴于万里之外,将河西走廊纳入汉朝版图,游牧为生的匈奴失却肥美的牧场,仰天长歌:“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延。”。这已是2100多前的史事了,今天来看,祁连山前原本宽广的牧场依然清晰可辨,只不过大都改造成良田而已。历史的面目模糊不清,只能由后人来推断了。隋大业五年(609年),隋炀帝西巡的历史倒真实多了,他从长安出发,经宝鸡、秦安、陇西,过青海民和、乐都、大同、俄博,出扁都口,恰逢六月飞雪,《资治通鉴》云:“士卒冻死者大半”“马驴死者十八九”“后宫妃主或狼狈相失,与军士杂宿山间”。海拔3500米的扁都口,四季飞雪是寻常之事,天气一旦阴晦,一片云遮住峡谷,立马雨雪交加。我为数多不多的几次过扁都口,都遇到过这样的天气。一年5月,从扁都口穿过,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劲风猛吹,雪花硬如砂粒般打在车窗上,人坐在车内冻得瑟瑟发抖,我和同行者还说,隋炀帝士卒六月冻死应该是可信的,如果我们也是步行,三十里峡谷就是葬身之地了。峡谷中有一硕大土坟,上面荒草萋萋,当地人叫公主坟,一次陪省电视台记者拍片子,民乐宣传部一位朋友对我们说,这里隋炀帝姐姐杨丽华之墓。《周书·皇后传》说,炀帝的亲姐姐乐平公主、北周宣帝宇文云的天元皇后杨丽华也“殂于河西”。传闻大约是从这来的。
     只要走进扁都口,我都是悬着心仰望两旁的山石,低头看路下的河谷,压在心里的那些历史文字仿佛满山的野草,疯长出一片苍凉的意味;每一个山峰都暮气沉沉沉,显得茫然无措的样子,助长着我内心的压抑。四十里狭谷走得漫长而又压抑,车行一个多小时,在我的心里仿佛穿行千年之久。山峰遮掩了一切,目之所及,只能看到一线苍白的天空和赤裸裸的山石。视野的狭窄,总让一个人的内心仓惶不安,尽管你心骛八极,但难以视通万里,人在狭谷,身不由己。
    穿行在狭长幽深的扁都口,那些历史总是让人不经意地想起。千年不止的阴风一直呼呼地刮,哪怕是晴天丽日,峡谷中也是风吹不止。而俯仰之间,一种比天气更彻骨的冷直抵我的内心。我说不清是怎样一种情绪,只是冷。

     2、风雪俄博镇

    峨博,初听像唐朝达官贵人峨冠博带的缩写,实事上,它更像一只丢失了钥匙的石箱子,装着千古难解的秘密。几次经过峨博镇,很想下车去找找能解开这个秘箱的钥匙,一直没机会。而这次专程去看,偏遇着雪天。
     从祁连回到峨博镇,本想去看看八宝河的源头景阳岭,天气陡变,大雪纷飞。抽一支烟功夫,雪已经覆盖原野。我和朋友刘君躲进一家饭馆,要了半斤卤肉,两杯清稞酒,一边避雪,一边等车。
     五月的平川,早已花红柳绿,草长莺飞,而峨博镇还是春色不芳,寒意未消,人们仍穿着羊毛衫或棉衣。从一个小商店给家里打电话,说张掖正在下雨。我们说这里已经大雪封山了,他们还将信将疑。
     正说着,平地一声惊雷“啪啦啦”炸响。我吓了一跳,以为什么爆炸了。店主人说,打雷了。
  “啊?下雪天也打雷?”我惊奇地问。
  “怎么不,这里的雷声吓死人呢。”主人说。
     说着说着,窗口电光一闪,紧接着,又是一串更猛烈的雷鸣。我感到房屋也有些颤抖了。惊问:“房子该震不塌吧?”主人笑笑说,“这有啥大惊小怪的,如果是夏天下暴雨,那雷鸣电闪简直能把人当场劈死。”
    我想起看过雷电击毙人的记述,而下雪天打雷,我平生第一次看到,十分好奇,站在门口张望。一会儿,苍空中一道闪电直划到山前的平地上,接着,雷声在平地上轰隆炸响,像丢下一颗炸弹,山头仿佛被削平了一般。这里原本就是祁连山中的掌心,是离天很近的地方。若是晴朗天气,流云都在脚底下踩着,远看上去,人都像在天上浮着。
     风越刮越猛,搅着雪沿街胡跑。漫天漫地一片苍茫,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世界混沌一片。路边一座城堡样建筑上“丝路古道”几个字,在漫天风雪中真有点古典的风味。我们听说后面山坡上有个古城遗址,不顾风急雪猛,跑去看。纷纷扬扬的雪已经掩盖了一切,只远远看到颓废的古城遗址的一段断墙,大约只书记载的峨博驿城堡了。这里是青海的北大门,从汉代收复甘肃河西走廊后,一直在俄博开“茶马互市”,相当于今天物资交流的集散地之一。站在古城垣下,想想昔时盛大的交易活动,时间的变故竟如此分明地留在大地上。白雪履盖了破碎的历史,时间也仿佛凝固了,我一个孤独的士卒在寻打什么,在风雪中守望什么呢?
     从峨博流过的八宝河,因为交易的鹿茸、麝香、蘑菇、大黄、金、银、铜、铁等“八宝”而得名。有又一说是源于藏传佛教的天龙八宝,新建的祁连县政府广场就有八个高大的建筑物,耸立着法轮、莲花、如意、寿珠、宝瓶、龟甲、虎纹、法帽八种法器。不管怎么说,这条在祁连高原蠕动河流都让人欣悦,它把自然的造化与一些人文底蕴的东西融为一体,流动着一河幸福的感觉。从祁连高原,一路送福到祁连之下的张掖绿洲,抵达远在千里外的居延海。
     天地混沌的高原上,一个风雪中泊着的小镇,纷纷扬扬的雪沫漫卷着千年万年的行程匆匆赶路。我和朋友一边喝着烈性的青梨酒,一边看看那些窝在小商店里、小饭馆里聊天的藏民、回民,听他们如同中世纪的语言,仿佛和一群古人在一起,时光格外老了。
     峨博这挂马车,疲惫地载着历史在风雪中缓缓前行。

  3、马背上的阿柔

     阿柔是青海海北州祁连县的一个民族乡。我不知道阿柔这个地名在藏语里什么说法,仅从汉字的表面看,包含了柔和、柔情、柔软多种意味,说起来、听起来都很细腻,好像在叫一个女孩的名字。
  我们停留在阿柔时,下午的阳光柔和地洒在这个小镇上,初春未绿犹黄的牧场,泛着黄金的色泽。一些无所事事的牧民——有男有女,骑着马在街上晃悠,我对朋友说,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一个叫阿柔的女子。画家朋友刘君呵呵大笑。
     阿柔所处的地理,正好在祁连山峡夹出一块条状的牧场,两侧雪峰高耸,中间柔软如毡,仿佛一副银色马鞍。八宝河从阿柔身边缓缓流淌。这多像一个满怀心事的女子,凝立的雪峰之下,纵目遥望苍穹中飞舞的鹰。一群马在不远的地方嘶鸣,一群羊在金黄的草原上撒娇,一群黑色的牦牛卧于草丛中咀嚼美好时光,一切从容祥和,一切天然未琢,一切都是动态的,又是静态的,时光柔和流过,牧草柔和醒来,站在阿柔的家门口,心里布满了无言的软和。
     画家朋友刘君蹲在路边构勒着高原的雪峰、牧场、牛羊和河流。我散漫地四处游荡,那金黄的牧场真让我心驰神往,如果有一匹快马,奔驰在这么柔和的草原上,一定十分惬意!
     路边有座喇嘛教寺院——阿柔大寺,是当地最辉煌的建筑。我们进去时,迎面走来一群小喇嘛,围着我们问这问那。我问他们多大,他们告诉我,最大的十四岁,最小的只有八岁,他们在这儿出家学经。门前一道回廊,阵列着一人高的转经筒,小喇嘛说,经筒里装着经书,不识字的人,把这些经筒转一遍就等于把里面的经书读了一遍,我念着藏传佛教的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挨个转遍经筒,心里却还是空空如也。大概心里无佛,念经也是白念吧。另一边,建着八尊金碧辉煌的吉祥塔,上面也是藏传佛教的八宝法器。两个藏族老女人绕着吉祥塔走,手里捻着佛珠,口里念念有词,很虔诚的样子,我拿着相机拍照,她们也不管不顾,只专注自己的心事。不远处的雪山、蓝天一片明净,不知是有寺、有信徒的缘故,还是环境使然,我居然有一种一尘不染的超脱感。
  离开阿柔,车走到高处时,回头一看,阿柔真像坐在马鞍上的一位娴静淑女。

  4、古朴祁连

  祁连县的地域几乎就是一条长长的峡谷,祁连县城恰在中心地带。一边是牛心山,一边是桌儿山。
  县城只有东西向一条街,大街的门店大都卖农具器械、锅碗瓢盆、蔬菜米面、衣帽鞋袜之类生活用品,没有什么时兴的东西,也看不出地方特色的特产。到一个地方,要看这地方的经济状况和文明程度,从街道店铺人面貌就可得出十之八九的结论,如果这地方主要经营的还是生活所需品,至少,这里大多人民还处于为生存而活着的阶段,用惯常的术语便是“温饱线上”。
     在祁连县城住宿十分实惠,我们住在公安招待所,一个两层楼的地方,干净,安全,一个房间一天仅三十元。
     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地图就没方向感。可在祁连县找一张祁连的地图或文字介绍的资料却难于上青天。住宿后,我和朋友赶忙上街找地图。沿街找来找去,才发现新华书店就在我们的对面,走进去,里面空空荡荡,营业员爬在桌子上打瞌睡,她睡眼惺忪地问:“买书啊?”我问:“有没祁连县的地图或有关书籍?”她懒洋洋地说,没有。我又问,这个县城里有没有报纸?知名的文人是谁?她也说不知道。我苦笑着摇摇头。粗略浏览一下书架的图书,大都是流行的畅销书一类,好多已是蒙尘多年,书都发黄了,还没有一个顾客。心里又得出一个结论:要看一个地方的文明程度,进书店看看就知道了。
     我们住宿的地方恰在牛心山脚下。牛心山的山巅形如牛心,站在面南的窗户前,牛心山皑皑雪峰如在眼前。夕阳辉映下的雪峰,闪耀着金属的光泽,晶莹,透亮,圣洁,这样近距离的看雪峰,心头大有尘埃落定之感。与牛心山相对的山,当地人叫桌儿山,不知怎么得名的,我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个桌儿形来,这山是亚斯特地貌,远远看,山壁上亭台遍布,塔楼林立,像是敦煌莫高窟。一种叫红嘴鸦的乌黑鸟儿,亭台塔楼中飞进飞出,怡然自得。山前便是八宝河,河岸上一片原始胡杨林绵延数里,倘若是秋天,遍里金黄,简直美煞人也,河边人迹稀少,我坐在光洁的大青石上,享受着无边的宁静独自己发呆,四季之中,如果能有这样一片静谧、优美的福地时时憩栖,复夫何求!
     天黑后,街上便没了行人,只有几家卖烧烤的在暗暗的街头亮着灯,没有叫卖声,也没有城市中声色犬马、刺耳悦目的欢娱声,小城沉静在黑夜里,自足地睡着了。

  5、清真的黄藏寺

     原以为,黄藏寺是一个大寺。我在写黑河的一本书里考证过这个地方,有关方志记载也是一个藏传佛教的寺院。但当我们寻到这里,见到的却是清真寺,是一个回民聚集的村子。
     一进村口,看到的便是典型的伊斯兰建筑式的村委会驻地,两棵硕大的胡杨树立在村口,高高的树杈上架着高音喇叭,一群头戴白帽的回民聚在树下,无所事事地闲聊着,问那些人两棵胡杨树的年岁,他们说,我们的爷爷的爷爷在的时候就是这么大,现在还是这么大,也不知几百年了。树干上树皮已经褪落,露出白生生的树的骨骼,而硕大的树冠浓密地伸张开来,遮出一片荫影。
     一会儿,树巅的高音喇叭传出喊叫声,听不清说些什么,声音在山谷中久久回荡。这一电视剧中才能看到的场面竟活生生出现在我们眼前,唤醒了我久已忘却的乡村记忆。
     一座突兀挺拔的山屹立在村子东方,像一个特大写的“公”字,我和朋友给它起了个名,就叫“公字山”。晨雾还未散开,村子上空笼着一层淡蓝的薄纱,清幽宁静,天然朴拙。鸡鸣狗吠一声接一声从绿树掩映的村子传出,炊烟袅袅升腾在人家上空,几个人站在对面的山巅朝我们瞅着,淳朴的回族乡亲天不愁地不愁地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整个村庄显得无比祥和、静谧,像一幅古典的画。画家刘君欣喜地说,我喜欢这个村子,如果能在这儿呆上两天,说不定真能画出点名堂。
     几个在路边等车的回民好奇地打量着我们走过,一位面色黧黑的女人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我们回答是从一山之隔的甘肃来的。她笑着说,看你们穿的衣服,还以为是外国人呢。她的话把我们惹笑了。和他们闲聊几句,才知道,原先的黄藏寺是藏民聚集区,后来,藏民搬迁到山中牧场放牧了,回民才定居在这里。
     对我们这次旅行而言,黄藏寺是一个标志性的地方。我们的初衷是奔着考察黑河而来,要说黑河,黄藏寺便是一个避不开的地方。黑河源头的两条主流——东岔八宝河和西岔托勒河就在这里交汇。
     循着老乡指引的方向,我们很快找到了这个交汇点。发源于祁连山东端景阳岭的东岔八宝河自东向西流,与中国地理上西高东低的大趋势相背,当地也叫倒淌河。发源于祁连山西端托勒岭的西岔托勒河自西向东流,水量较大,人们习惯上也把这条河叫作黑河。两条河流汇集祁连山千壑万径的冰雪翮水,日夜不停地奔跑,终于相会于黄藏寺这个小山村之下。汇合后的水流转向北方,穿过宝瓶河牧场,沿向低的地势向山外奔去。

  6、荒寂野牛沟

  那天早上吃早点时,我和刘君坐在小饭馆里,犹豫着返回还是去野牛沟。要去野牛沟,有80多公里路程,当天去还不定能返回,那里的情形也是茫然不知,听说是一个少数民族聚集区,在网上,有个青海网友曾告诉我,进入少数民族区,不通风俗要当心。我不是怕有野兽,这世道,人心不古,万一有什么不测,事情就糟了。刘君说,你决定,去还是不去。
  野牛沟,冲这个名字我也想去看看。幸有一个诚虔的旅伴,我说就冲这个名字去探次险也值得。人在江湖,什么事都顺顺当当,也便没了探索的激情。
   上午9点半,我们坐在一辆开往托勒的又破又脏的客车上,车里几乎全是面色黎黑、散发着羊膻味的当地土著民族,他们全都一脸高古的样子,很少有人说话,车厢里显得格外闷。山路上尘土飞扬,旋起的尘土从车窗缝里钻进来,满车弥漫着呛人的尘埃。客车始终逆着托勒河在山谷中穿行,过了扎麻什水文站,几乎很少看到人烟,甚至连一只飞鸟也不见,有一段,远远望见的祁连县半野生鹿养殖基地,建在河那边群山之上,周围是铁丝栅栏,一直深入以深山中去了。有一段满野长满一种低矮、蓬勃的植物,像我们平常所说的酸枣,车上有人说到了酸枣沟了,这真是名副其实啊。能时不时看到河两岸的草场上有羊群、牛群游移,却不见一个人影,想望见一个人比看到野牛还难。
  颠簸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到了野牛沟乡。等我们下了车,已经变成一个土人了,头发上、衣服上扑满一层细细的尘土。吐出一口唾沫,也是黑黑的泥土。那些同时下车的藏民、回民们也不急于拍去尘土,迎着风走了。我们两个白白净净的书生蓦地站在这样一个偏远的地方,吸引了一街人的目光。
     天气晴好,土土的街道上没有一棵树,硬冷的山风时不时旋起一股股尘土。街两边是高低错落的砖房,居然还有一栋两层的小楼,远远不是我们想像中的原始、古朴的模样。街边停着几辆摩托车,几个看上去松松垮垮的家伙无所事事蹲地房前晒太阳,其中一个歪戴着帽子,像电影里黑社会老大的家伙向我们走过来,我心里一惊,以为初下车就遇上了土匪。那家伙站在我们对面讲着什么,一句也听不懂。刘君却听懂了,给我翻译说,他问我们租不租摩托车。我不懂,这样荒寂冷落的穷山沟,租摩托车干什么去?
     想找个可靠有人打听一下这地方情况,一眼望见那两层楼下有一家菜店,居然是“张掖菜店”,异地逢老乡,感到无比亲切。进门一说话,果然,那母子俩非常惊奇,连忙让出仅有的两只凳子给我们坐。那青年姓左,是张掖小河乡人,我曾在离他们家不远的地方教过学,学校曾有一个同事和他同村同社,一叙这些关系,更是亲切了几分。他们在这里做生意已经十六、七年了,野牛沟整个街上修建房屋的砖头、水泥、瓦片几乎全是他们从张掖贩销来的。他们问,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们说是考察黑河。他们说,前年兰州也有个人来这里考察黑河。我惊奇地问,是吗?他们说,就这么一段街面,每天就是过个猫啊狗啊,满街人都知道,何况一个大活人。听着,我就笑了。我想起那些摩托车出租,问是怎么回事。他们说,最近山上牧场快到挖虫草的时候了,他们牧场要出租,可能以为你们来挖虫草吧。
  我们拎着照相机从清冷的街面上走过,一街人都好奇地望着,或许相互间在说,这两个人吃饱了撑的,大老远跑这里做什么呢?我们没听到,从他们的表情上读出来了。走出村居就看到了黑河上游——托勒河。海拔3850米的野牛沟,典型的高原气候,河床上还是冰川,时令已是五月,还看不到一丝春天的生机。小兔子一样大小的高原老鼠在草甸上打满了洞,四下里乱跑着,吱吱吱传递着警示的信号。
  下午,一直在一家清真永红餐厅等拉煤的车——柯柯里里有煤矿,每天都有几十辆煤车从这里经过。我们要搭乘便车到肃南去。这里到肃南县城也只有七八十里路程,野牛沟与肃南仅一山之隔,翻过一个大坂就是肃南裕固族自治县的地盘。等到了几辆车,司机都不搭客,给钱也不行,不知有啥讲究。野牛沟也没地方可看,外面山风又大,没地方可去,我们便窝在这个饭馆里看电视。主人叫马成福,一个从青海西宁过来做生意的回族青年。刘君闲着没事,翻看我写的《注目黑河》一书,马成福凑过来看,听说是我写黑河的书,他一定要看看,说话时多了一份敬重和客气。那天没有走成,我们下午去吃饭时,他商量着问,能不能把这本书借他看一个晚上?还说,这里连一张报纸都看不到,几乎与世隔绝了。我真想送他一本,可这本书是留给祁连县一个素未谋面的文友的“见面礼”。我没有理由不借他看。我也想起地黄藏寺水电站采访时,碰到一个叫沈延鹏的青年,也是看到这本写黑河的书就爱不释手,想掏钱买下这本书,我很无奈地表示这本书已经许给别人了,说回去寄他一本。对于黑河的认识,他们虽然在黑河边生活,但所知道的并不太多。
     晚上,住宿在那个两层楼上。这是一家私人招待所,房间里充满了很浓的羊膻味,闻不惯,但别无选择,只好将就着了。天色渐暗,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和过路的车声,对面黑黝黝的大山无比凝重,整个山坳沉入千古洪荒之中。
  几天的奔波,身心疲惫之极,而内心却是欢愉的,我越来越喜欢这种简装便着,只带着一颗飞扬的心游历的方式,体味古人或得意、或失意寄情山水间的文字,那真是一种身体疲惫而内心丰盈的鲜果,那不是当今依赖发达的交通工具、先进的声光设备浮光掠影地游历和记录游记时所能体味到的快感。

作者地址:甘肃省张掖市甘州区委宣传部邮编:734000

流沙海 发表于 2006-12-7 11:57:17

思绪与路线一起穿行.

骆中 发表于 2006-12-7 12:30:03

祁连腹地大风光啊.

柯英 发表于 2006-12-8 10:23:35

谢谢流沙海、骆中二位鼓励!

李新立 发表于 2006-12-8 18:57:25

很有深度的行走记述。问候柯英。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祁连腹地的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