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三友 发表于 2007-3-1 10:12:24

松 坪 沟 散 记

松坪沟散记


  “叠溪——松坪沟”位于四川省阿坝州茂县藏族羌族自治县西北叠溪镇松坪乡境内,景区以秀美旖旎的自然风光、古老神奇的传说、古朴淳厚的民族风情而名闻遐迩。于一九九四年十二月被四川省人民政府批准为第四批省级风景名胜区。
 早就给女儿许愿,暑假带她去松坪沟骑马登山。因工作繁忙一直未能成行。总算在暑假末尾的一个周末,推掉了一切应酬,与单位几位同事相约参加了旅行社松坪沟二日游团。一来给女儿还愿,二来可以调剂和松弛一下连日来工作的紧张情绪和压力。根据旅行社的安排,我们一行周末傍晚乘旅行大巴出发,在阿坝州茂县县城驻留一晚后于第二天上午抵达“叠溪——松坪沟”风景名胜区。

 骑游观海
 安排好住宿,全团即乘车前往白石海子马场。白石海子是松坪沟海子群中最大的一个,属地震堰塞湖,湖面宽阔,碧波荡漾。遇气候变化,海子中心会出现一条深色水带将海水一分为二,世人称之为“海马路”,海子上口南岸有一白色大石,高近两米,形如马桩,传说该石年年在增长,是拴“海马”的拴马石。海口出水处岩层断裂巨石堆积,据说是一九三三年颠覆了叠溪千年古镇的7.5级大地震震中,至今仍完整地保留着地震后的原貌。马场坐落在白石海子之畔,倚粼粼波光,向上是一条山路沿水磨沟蜿蜒而上。走近马场,一股浓烈的牲口和草料的气息夹在清冽的山风中扑面而来,孩子们早把导游撇在身后,顺着这股气息飞一般奔去,家长们则忙不迭地跟在后面。马场前游人已排起了长队,按顺序选马登山。马场面积不大,约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百余匹骏马鞍辔齐备,马主持缰立在马旁,帮助游人上马后牵行上山。周围用碗口粗的木栅圈围,木栅上苔痕斑驳,上面排坐着七八个羌族女人,穿着质地虽然粗糙却装饰着绣花图案、挂缀着民族饰物的服装,一边注视着游人,一边三三两两闲聊着,手里还忙着编织绣帕或鞋垫。黑红的脸庞、粗壮的手臂、质朴的笑容,就象一幅色彩凝重的油画,真实地融入自然。
 十多分钟后,我们一家选好坐骑,我和妻分别跨上了黄马和棕马,女儿喜欢白马,为了安全起见,特地为她选了一匹个头不大的小白马,由一个羌族小姑娘牵行。白马虽小,但女儿骑在上面乐翻了天,兴奋得嘴都合不拢。她胆子向来挺大,刚上马时,连我都着实紧张了一把,她却满不在乎,一个劲儿地排着马臀,嫩着嗓子大声吆喝着“驾、驾”,迫不急待地就要拍马而去。妻子郑重其事地交待了一番安全要领和注意事项,女儿也似听非听,心思全不在此,倒是牵马的小姑娘脸上似笑非笑,我心中暗笑:妻全然不通此道,所言定是“驴唇不对马嘴”。
 马匹依次出行,马队倚山傍沟逶迤上行。女儿年幼身轻,兴奋好奇,加之牵马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两人很快便有了共同语言。一个不停拍马催促,另一个加快步伐,小白马一路小跑,很快把我们抛在后面。妻放心不下,催促牵马的小伙紧紧跟上。不知是由于我身高体胖马匹不堪重负,还是由于马匹年迈马主不忍催促,妻、女距我越来越远。心想,反正女儿有母亲和不少同事在前照应,应无大碍,我也就乐得缓悠马步,一来可以饱揽沿途美景,二来也可略减颠簸之苦。牵马的是个羌族汉子,穿着黑色麻布长衫,外套一件无袖子的羊皮褂子,头缠一方青色帕子。高原阳光的灼晒和生计劳做的留痕让我无法准确推断他的年龄,大概已过不惑之年吧。左右闲暇,便和他闲聊起来。他告诉我,他叫木则(音),和其他的马主人都居住在距白石马场十多公里的松坪乡。清晨骑马到马场接待四方游客并牵马登山,傍晚再骑马回家。乡里羌民家家户户都养有马匹,马在这里是最普通也是最实用的交通工具。回想起马场百马齐聚、人头攒动的情景,我问:“这里的乡民都以此谋生吗?”木则憨厚地笑笑:“不全是。一般是旅行社联络员通知马头(马队的组织者)游客的人数及安排,马头再召集各家马主,按时到马场聚集。平时在家也种粮种菜、养猪养马,自给自足,闲时掘山珍、采草药,女人拿到集市上去卖。”我又问:“家里的马匹多了,或是马匹年老体衰跑不动时是否会拿去卖掉呢?”木则的脸上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认真说到:“我们这里把马看得很神圣,从来不说买卖的话,对我们来讲,马是无价的。”看到我脸上颇有歉意,他又脸色转暖:“曾经有外面的商人来购买马匹,一匹健马也能给到一千多元。”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出,马与他们是那样的休戚相关,是生活的益友和伴侣,年年岁岁、朝朝夕夕,同风雨、共命运,早已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马带给他们是太多太多的无私奉献,他们心怀的是一种感恩的情结,人畜原来是可以如此亲和诚挚地共处。
 山中林间空气潮湿润泽,路旁的岩石大多为青苔覆盖,偶有裸露的岩层展示着山体的构造,一侧的坡上长满树木,有桦树、槭树、云衫、冷杉和一些叫不出名的树种。抬眼望去,枝叶遮去半边天,不时有露珠从叶尖滴落。正是“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另一侧是沟壑,沟畔林木掩映,偶能透过林隙看到山泉击石的浪花和静卧沟底的绿潭。坡中林间有涓涓的溪流,时而从盘绕的树根中穿出,时而从虬髯般的草茎中淌过,时而在跌宕的岩石上跳跃,又静静淌过路面,也流进你的心田。放眼顾盼,山高林幽,满目苍翠。一幅王维《青溪》诗中“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的绝美画面。
 前行不远,涛声乍起,循声望去,一条水龙劈开岩石,从七、八米宽的岩缝中奔泻而下。拾路而上,瀑布上方一汪碧绿的深潭映入眼幕,令人心神为之一荡。木则告诉我,这里叫水磨沟下海子,因潭水奇深,水色深蓝碧绿有如墨染,又称为墨海。在苍岩翠林的掩映下,绿意醉人。我不知该用怎样的文字来描述她的色彩,比深蓝更纯正,比碧绿更深厚。似一方温润了千百万年的古玉,由内向外透出晶莹。似一位清纯少女,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明眸闪烁,给你如初恋情人般的凝视。我以为她就是大山的情人,静谧地依偎在峰峦的怀抱,小家碧玉般温纯含蓄。你真想拥抱她,亲吻她,投入她的怀抱,拨动她的心曲,然后融化在她的融融绿意中,化为山与水的精灵。唐人常建曾有“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的诗句,立马墨海侧畔,一切尘世的烦恼和忧虑似已被清澈的潭水荡涤无存,心境是何等的超凡脱俗。
 远处导游手提喇叭的呼唤声把我从沉醉中唤醒,时间不允许我在此过多流连,我们继续策马前行。为了尽快追上大队,我吩咐木则加快步伐,木则扯紧缰绳,跑步前进,座下黄马甩开四蹄,却苦了我不通骑术的一介书生,两手紧抓马鞍,双腿夹紧马腹,拼命保持着身体重心的平衡,几乎无暇观览周遭的美景。一番前仰后合,身上的骨头就象被颠散了架,欣慰的是又看见了女儿在马背上跳动的红头夹。一看见我,妻子就夸起女儿来,说她骑马怎样有天赋,居然无师自通,不到一小时,骑术竟已颇为精良,出发不久就已不需别人为她牵马,自己执缰云云……转眼一瞅,果不其然,女儿一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挥着一条不知何时折来的小树枝,得意洋洋地驾乘着小白马,倒是负责牵马的小姑娘双手背后踱着方步跟在后面。想想自己一路连滚带爬的狼狈相,不禁大跌眼镜,好在除了木则外没别人看见。
 马队逶迤上行,游人五颜六色的服装在阳光的照耀下分外耀眼,象一条斑斓的丝带盘桓缠绕在林泉山石之间,马铃叮当、蹄声踢塔,合着鸟鸣、泉溅、风哨、林哗,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气爽。
行至一处缓坡,导游手提喇叭声又响起来,提示我们已到达水磨沟长海边缘,前面一段路需下马步行。游客们在马主的帮助下纷纷离鞍下马,释负的马匹也低头扯起路边的青草打打尖。女儿偏偏撒起娇来,横竖不肯下马,非要我拍几张照片以资留念。看见我端起数码相机,连忙大摆姿势,一会儿挺胸昂首,双手大做ok状, 一会儿又神情严肃,双目远眺,一副“极目楚天舒”的造型。好象征服了小白马远比小白马征服了高山还伟大,逗得我们一行莞尔不已。总算横竖拍了几张照片,她才肯将军下马。
 步行转过山嘴,山势豁然开朗,一泊大湖横卧在两山之间,好一派古朴大气的湖光山色,这就是水磨长海了。长海湖面宽阔,碧波荡漾,两侧山势峻朗,岩石如斧劈千仞苍枪遒劲,湖畔坡间林木森森,多为高大古朴轩昂挺拔,尽情展示着粗犷与伟岸。也有成长的幼木,扭动着枝躯与盘蛰的莽藤抗争。一棵枯萎的老树訇然倒下,枝头深深扎进长海的碧波中。生命的悲欣枯荣竟被大自然描绘得如此生动。湖畔一方巨石矗立,凝立之上,山风猎猎掀动衣角。放目远眺,只觉山峥嵘,水泓澄,林森森,岩棱棱,处处尽显着原始和神秘。当风临水,竟生满怀豪情。
 我们一行正欲沿湖而行,导游从后面赶了上来,说前方已没有大路,只有原始的林间小道,出于安全,建议我们不再前行。又说道:“山上条件有限,我们准备了简单的午餐,先填饱肚子吧。”说着从身上的大背包里抓出几个塑料袋递来。顺手接过,感觉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几块面饼和一小袋卤牛肉,外带一个袖珍小西瓜。一路奔波、鞍马劳顿,我们早已饥肠辘辘,抓起面饼和牛肉就开始大嚼。面饼软厚而牛肉绵实,嚼在嘴里香气四溢,导游介绍说,牛肉是正宗的高原牦牛肉,与内地颇有不同,是特地在当地订做的。牛肉切得又大又厚,简直不能说是片而应称其为块,若是平时,我们一定会笑厨师刀工拙劣,现在却觉得简直是恰到好处。小西瓜是用拳或掌劈裂,掰开了堆在塑料袋上,渴了就抓起来啃咬。食物与景物配合的是那样完美,我们咀嚼的已不单纯是食物,而是随高原而滋生的粗放与豪迈。高原炽烈阳光照耀下升腾着山林原始的野性感染着每一个人,心灵与自然无拘的沟通与碰撞,人的本性至善至真地流淌着。认识与不认识的人热烈地交谈着,男士们不再温温尔雅,语调粗放豪迈,女士们放弃了矜持,笑声是那样爽朗。突然,女儿蹦跳着用抓着半块已咬成月牙形面饼的手指着着天空,塞得满满、腮边还粘着两粒西瓜籽的小嘴里含糊不清地嚷着什么,抬眼望去,一只雄鹰翱翔在天际。
 神山漂流
 返回白石海子停车场已是下午二时许,稍事休息后全队又驱车赶往松坪沟游的第二站——神山漂流上游起点。行车间,导游兴致勃勃地介绍松坪沟漂流的特点,通过介绍我们得知,松坪沟漂流不同于其它的娱乐性漂流,这里的地形地貌复杂,河流落差大、弯道多,水流湍急。漂流全程充满惊险和刺激,素有“神山勇者漂流”和“川西第一漂”之称谓。没有坚强的意志和足够的胆量是无法办到的。
漂流起点在河流相对平缓的一块空地上,岸边有一块不大的草坪。我们一行六十余人便聚集在此等待漂流。接待人员提供用于漂流的皮船有三条,每条船上有一名当地的舵手掌舵,漂流至终点后由一辆柴油卡车运送皮船返回起点,反复使用,每船可乘坐三至四人。看来,我们一行六十余人要漂完需要耐心等待。
 三条皮船推入河中,舵手抓住船绳等待游人上船,我们中却没有几位敢为人先。几个游人脱下鞋子趟了趟河水,连忙跳上岸来大呼水冷,聚集的游人望着湍急的河水冲击礁石激起的白浪止步不前。几个不明就里的孩子虽然跃跃欲试,却被不欲涉险的母亲们严词遏阻,悻悻地望着随河水上下起伏的皮船。终于有几位血气方钢的小伙开始舒张展筋骨,做起了下船的准备工作,对一旁女友喋喋的劝诫不屑一顾,大有“人生能有几回搏”的气概。自持有少年时在家乡绵远河轮胎戏水的经验,又有不久前在江油盘江漂流的体会,加之彪悍的舵手一脸的轻松和镇定给我增添了不少信心,我不顾妻子的阻拦,加入了首漂的行列。上船前,脱掉外套换上橙红色的救生衣 ,掏出随身的相机、手机、皮夹等交给气恼得眼圈发红的妻子和跳着脚要同去的女儿。此番情景,心中怎么竟生出荆柯刺秦诀别太子丹时“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回还”的悲壮话语。前两条船已逐波而去,我们凑齐四人便乘坐第三条船,待各船员入船就座停当,舵手上船解开绳索,单桨一撑,皮船飘乎乎的离开岸边,顺着水流缓缓起动。几分钟后,皮船进入急流段,神山漂流的体验也刚刚开始。河面逐渐变窄,流速加快,不时有礁石凸出水面,激起片片浪花。看似坚固的皮船在急流中竟变得柔软不堪,随着波浪弯折扭曲,人感觉象是坐在一片飘忽的毯子上,随着波涛跃上浪尖又跌落波谷。掌舵手不停地绰动单桨,躲避礁石,全力维持船身方向。河面落差加剧,船速越来越快,不断出现的弯道和礁石真让我们心惊胆战,岸边棱棱的岩石感觉近在咫尺,古树的错节盘根经流水冲刷白生生支棱着伸向河道,象山妖树精挥舞着巨手欲摄人而食,而又总是差之毫厘地划过身边,水下礁石蹭过船底的摩擦砰然有声。一个急弯袭来,水面陡然下跌,皮船前端猛然撞入一片水花之中。似乎船身被突然折断,后排的我感觉整个身体失控压向前排,前扑之势未停,船尾跌入水窝,一股大力又推动身体向后倾倒,险些撞入舵手怀中,感觉一片冰冷的水花泼在面门。尚未调正身体,船身突地旋转起来,身体向一侧倾斜,就要被甩出船去,百忙中双手一抓,竟抓住了舵手的小腿,身体被船橼档住。刚暗自庆幸尚在船中就坐,额头脸胛一疼,一蓬低垂的树枝刮过,眼前一片模糊,眼镜已不知去向……。待得抹去脸上的水珠,皮船已划出回水窝调正了方向。定睛一看,且喜乘员均在,却全身尽湿,衣衫凌乱。窃日:“乱成一团,胡抓乱扯所致,狼狈之极矣”。
 总算一路惊险一路搏,胜利抵达漂流终点----一块平缓的滩涂。上得岸来,心里才算塌实。岸边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先前两条船中有一条中途翻船,乘员全部落水,幸好在一番摸爬滚打后全都湿淋淋的爬上岸来,除了有失落眼镜、鞋子、帽子、钥匙等物和手、腿轻微磕碰划痕外,尚无大的损失。不过,一番惊吓和水寒刺骨是免不了的了。起点的大队人马很快驱车返回,想是消息传过去后再无人愿意涉险。我们竟意外地享受了女士们“漂流勇士、漂流英雄”的美誉和孩子们崇拜的目光。
回到住宿的羌寨,主人已安排好了晚餐,菜肴颇为丰盛,盘中不乏山珍野味。经历了漂流的惊险刺激,饥寒交迫,胃口大得惊人。丰盛的珍馐竟成了我们急需填补的体力和热量。我们几个“漂流勇士”神勇依旧,风卷残云般扫荡了整个餐桌,全不知品味山珍的美味,那有半点往来应酬谈笑雅儒的绅士风度。
 松坪之晨
 日间的惊险和疲劳培养的浓浓睡意和厚厚的被褥仍然抵挡不住高原山间阴冷的寒气,一觉醒来,窗上天光朦朦,看看手表是清晨六点半。转头看看邻床的妻子和女儿还在酣睡。寻思再难以入眠,爱好摄影的我何不出去领略一番松坪沟的晨光,或许收获菲浅。穿好衣服,把床上的毯子覆在妻女身上,拿起已充好电的数码相机轻轻踱出门外。
 山间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甘冽。我贪婪地做了几下深呼吸,斗室一宿的浊气似乎都已吐尽,精神为之一振。想起电视上的一则公益广告,说的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某拍卖行举行拍卖会,拍卖高级汽车、豪华别墅无人问津,拍卖新鲜空气,竞拍者蜂拥举牌。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才是人类的悲哀。
抬头向山坡上望去,天光映射出山的轮廓刚峄峻美,一蓬蓬晨雾弥漫在林间,树木在朦胧中现出浓淡的层次,隐隐有鸟影掠过林梢。
 转过一个拐角,有淙淙水声传入耳际。循声而去来到庭院的角落,只见数根长长的粗竹剖开了对接,高高的越出院墙伸向山上,不知有多长。有水流从竹中涓涓而下,原来是引来山间的泉水,倒也别有一番情趣。顺流而走,在一间小房旁有一方小蓄水池,这“竹泉”之水便流入池中。旁边有一个大铁桶样的炉子,炉内燃着熊熊的柴火,上面置着一只已烧得黝黑的大水壶,两个穿着粗布褂裙的羌族姑娘蹲在“竹泉”边捧水洗脸。我正在为自己的冒昧感到不安时,一个颈上挂着红珠串的姑娘却冲我打起招呼来:“客人起的好早嘛,还可以多睡一会儿的,我们才开始烧水,准备做早饭,八点钟开饭”。清脆且带着乡土气息的话语就象她颈上的红珠串。我笑道:“不着急吃饭,想到处转转看看风景”。另一位姑娘一边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水珠一边说:“沟里的早晨很冷的哦,要多穿点衣服”。话语中流露着真诚和友善。我连忙道谢。挂着红珠串的姑娘问道:“我们松坪沟很美吧,来来往往的客人都很喜欢。你们是从大城市来的吧,大城市的风景美吗?和这里不一样吧。”我告诉她,城市的天没这儿的蓝,山没这儿的绿,水没这儿的清,空气没这儿的清新。不过人们比以前更加重视环保了,环境也是一天天在改善。看着清清的“竹泉”,我话题一转:“这泉水是从山上引来的吧,能喝吗?”见我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另一位姑娘接过口来:“这是用竹筒引山上的清泉,上面很高很高,院子外面还很长很长,我们用它来洗漱烧水煮饭”。说着,她挤挤眼睛又道:“这水有灵气,用了身体好,不生病”。话里流露着自豪。我本就喜欢这清清的竹泉,听她这么一说,情不自禁地弯腰用手接了一捧泉水,直觉一股寒气从掌心沁入,沁到骨子里,沁到心里。冰冷得让人颤抖,简直就想跳起来。把水泼在额头又从脸上抹下,额头和脸颊有如针刺,寒气从眼窝沁入大脑,似乎连大脑都冻结了,头皮直竖了起来,继而是一阵无可名状的快感,残存的睡意和日前的鞍马劳顿都在这痛并快乐着的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思维立刻变得清晰活络,连失却眼镜的双目也变得明朗起来。看着我古怪的表情,挂着红珠串的姑娘连忙提起火炉上的水壶,一边向旁边的铜盆里倒着热水一边说:“泉水冷得很哦,你们不习惯,快用热水暖暖”。我眯着眼摆摆手,生怕那种奇妙的感觉消失。那种易筋洗髓般的感受至今还时常回味。
 高山草甸
 早饭后,全队集合乘车出发,骑马登高,访高山草甸,一览大草甸的雄姿。两辆大巴车傍山顺沟,沿着一条狭窄的山路行驶,路面凸凹不平,不时遇到山水冲刷路面形成的深沟,有时司机不得不招呼大家下车步行,客车空载过坑后游人再上车前行。行至中途,听得马蹄声响,有马群从车后赶过,马上羌族骑手跃马扬鞭,好不威武。群马对大巴这一庞然大物竟不屑一顾,奋蹄超车,一会儿就跑得无影无踪。有几匹马长时间在车前小跑,还不时回首顾盼,似乎和大巴车较上了劲,弄得司机大按喇叭也丝毫无效,只是哭笑不得。
 车行约半小时后,停在山角下的一块空地上,空地上聚集了几十匹马,有些嘴里还呼呼喷着白气,显然是刚从车后赶来的。导游挥着手提喇叭一边指挥一边做着介绍,这些马是从白石海子马场调集赶来,为全队登山之用。大家即刻选马登山,由于人马蜂拥,混杂一处,人唤马嘶,场面颇为混乱,远没有白石海子马场那样秩序井然,不光是游人选马匹,也还有马主选游人。为登高山节省脚力,马主们总想着为自己的爱骑选个个小体轻的游客。所以小孩子们最受青睐,马主们纷纷热情邀约,孩子们往往经不起跨马扬鞭的诱惑,管它高马矮马、胖马瘦马,骑上马就已大乐,是以纷纷上马。马主也就乐得牵马即行,离路登山。着急的妈妈们顾不上挑选,就近上马紧随其后,倒是像我这样几个中年发福的,担心马匹不堪重负,总想挑匹高大壮实的心里才塌实。不料马匹对人头,没一匹余马,一番挑肥拣瘦最后剩下我和另外一位同仁可供选择的只有一匹小马和一匹跛了腿的马(想是一路急驰闪了蹄),跛腿马的主人弯着腰正忙着查看伤势,小马的主人——一个羌族少年望着我们魁梧的个头,迟疑地摇了摇头。看来他们的马匹均不能委以重任。无奈之下,一名导游只得留下陪同我们乘车再前行三公里到松坪乡政府驻地另想办法。
 松坪乡坐落在群山怀抱下的一方平坝上,一条小街透射着原始和古朴,周围山高林茂,几条溪河纵横交错。由于气候寒冷,加之乡民大多在外忙于生计,街上没有行人,显得冷冷清清,山风阵阵让人颇生寒意。出发时天气尚可,孰料山区的天气就如同三岁童孩的脸说变就变,转眼已阴云密布。我们两位同仁蜷缩在一间小卖部前,等待导游去联系马匹。外套在妻子的背包里,身上的T恤加上摄影背心难以抵挡逼来的阵阵寒气。再看那位仁兄,也是衣衫单薄,瑟瑟发抖。脱离大队,心绪惫懒,此情此景,我们竟顾盼自怜起来。好在小卖部里颇有存货,除了铧犁锄镰、油盐酱醋外还有甜糕、饼干,竟还有北京的红星牌二锅头,我们如获至宝。几块早茶奶饼入腹,几口二锅头下肚,身上总算有了些暖意。好消息接踵而致,导游兴冲冲返来,说刚才选剩小马的主人——那个羌族少年帮我们联系了马匹,随后就到。
在耽搁了近一小时后,我们终于跨上马匹开始登山。为了把损失的时间夺回来,尽早与大队会合,我们选择了一条小路上山,但和大路相比要危险许多。三人三骑由马主牵引,离开松坪乡小街顺着一条奔腾的溪流向着云横雾绕的高山进发。说是小路,实际上是当地的山民为抄近道在山坡悬崖间灌木丛中踩出的一条小径,随着高度的增加愈加险峻起来,马攀爬也变得颇为吃力,有时为了跨上一个岩坎,需要在坎前停顿片刻,调整好步伐后方一跃而上,颠得我们在马上翻起了“筋斗”,几次险些跌落马下又拼命稳住身形,虽然气温很低,但手心、背心都是汗水。看着旁边的崖下浓雾迷漫,真的担心坐骑偶失前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好在坐骑惯走山路,有惊无险。中途一段险坡,路面被山水冲毁,留下条条沟壑横在路面,碎石松垮、黄泥稀滑,为安全起见,我们下马步行,没料道才走出三十米左右已大喘粗气,就如同才来了个万米长跑。马主告知此处已在海拔四千米以上了,想是高山缺氧,平时又缺乏锻炼之故,看看马主健步如飞,心里大是佩服。越过险路,继续上马前行,抬眼望天,直感云色阴沉,迷雾浸润,不久竟飘起了毛毛细雨。
 终于到达坡顶,与大队会合,穿上外套披上雨披,一番同事们的打趣调侃和妻女的问寒问暖使心情好了许多。这才开始领略高山草甸的雄浑。山顶是大片高山牧场,连绵的缓坡上没有一棵树木,覆满了肥厚的草皮。若在风和日丽时,必是一派“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的田园风光。此时山风凛凛,细雨霏霏,满目萧索。也许饱受恶劣自然环境的磨练,我发现这生长在高山的野草竟有着钢一般的韧性,任凭风雨肆虐,叶片始终昂首挺拔,正是风疾草劲。四周是连绵起伏的峰峦,时而淹没在苍茫的云气里,时而又奋力挣出,扶摇直上露出颠峰,变幻万千,扑朔迷离。我们便犹如驾乘一叶轻舟在涌动的云涛中跌宕升腾。雨越来越大,绵绵密密,风助雨势,水线斜飞,天地犹如一张银丝漫织成的硕大帷幔徐徐落下。不由想起唐太宗李世民《咏雨》的诗句:“罩云飘远岫,喷雨泛长河。低飞昏岭腹,斜足洒岩阿。泫丛珠缔叶,起溜镜图波。濛柳添丝密,含吹织空罗。”立马松坪第一峰,已进入“接天地之气,入无我之境”的奇妙氛围。
 短暂的停留后,大队冒雨起程下山。途中经过一山间小村落,房屋顺坡而建,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大都为木材搭建和石块累砌而成。这大概就是被称为碉房的羌族民居了。早听说羌民碉房建造时就地取材,以土石、木料为材,不用绘图、吊线,全凭高超的技艺和经验。碉房形式多样,层次不一,结构严密,棱角整齐,不仅坚固、耐久、实用,而且冬暖夏凉,充分体现了羌族人独特精湛的建筑艺术。
石板路弯弯曲曲穿村而过。走过一处人家,门是开着的,屋里燃着熊熊炉火,阵阵暖气穿门而出。我们实在抵挡不住这温暖的诱惑,便下马走进门去。这是一间不大的厨房,两口灶塘上放置着大铁锅,房梁、椽子是几根树干,经油烟长年熏灼,结着厚厚的油腻黝黑发亮。房子当中一座小铁炉烧着碳火,一个头发花白的羌族大妈坐在炉边,微笑着望着我们一家不速之客。我连忙说明来意,大妈热情招呼我们坐下,向炉内添了几块碳,与我们闲聊起来。大妈很健谈,从羌式民居聊到衣食住行,从生活习性聊到民族风俗,如数家珍,就如同一部活的羌族百科全书,使我们对这一古老民族的悠久文明有了更加贴切的了解,深感受益菲浅。看看门外雨点已稀疏了些,我们也该告辞了,大妈起身相送。望着大妈花白的头发,妻取出一柄晶亮的牛角梳拉着大妈的手塞给她,那是不久前在一家工艺品商场精心挑选的,颇有养发健脑的功效,妻非常喜爱。送到门前,我们不让大妈出门淋雨,她便倚着门框目送我们上马,慈和的目光里饱含着祝福。走出很远,回头一望,大妈还在门前,手里握着那柄牛角梳。转过几处屋角,石板路已伸出村外,一个羌族男孩从后面飞一般赶来,手里挥舞着一包东西,我们勒住马步,男孩奔到马前将那包东西塞到我手里,定睛一看,是一蓬不知名的草团,枝尖还泛着嫩嫩的青芽。男孩说这是父亲不久前在峭壁上采下的雪灵芝,奶奶叫追来送给我们的。男孩说完后转身跑了回去,我和妻伫马回望,山村在迷朦的雨雾中显得格外润泽,屋墙的石块和路面的石板泛射着柔和的天光,一切是那样的静谧和祥和。
 人在旅途
 带着一身的疲惫和心灵的松弛,我们踏上了回程。大巴沿九黄线飞驰,孩子们依偎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回顾旅程,一幅幅秀丽的画卷、一股股浓郁的乡情、一张张淳朴的脸庞、一声声诚挚的祝福,回荡在眼前,萦绕在心底。罗隐诗句“一派水清疑见胆,数重山翠欲留人”的心境油然而生。
明日又将回到所熟悉的城市喧嚣和紧张的生活节奏中,为生计而奔忙。不得不离去,心却失落在这里。然而我并不空虚,我收获的是大自然赋予的厚重的底蕴和深邃的启迪。
雨霁天晴,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给青山镀上一抹圣洁的辉光。望着车窗外逝去的山山水水,心灵如海子潭水般清澈澄明。斐公衍曾有“青山解隔尘中事,流水能清物外心”的传世诗篇。人原本是属于自然的,在自然中能找回原本的自我,发现你的纯真,一如孩童。有了这难忘的旅程,不管生命的路途会遇到怎样的风雨,心头将永远洒满阳光。












作者信息
姓 名: 郭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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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松 坪 沟 散 记